狐媚子7(1 / 2)

“二小姐怕是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在守貞院好吃好喝供著,倒養出了無法無天的性子。老奴帶你瞧瞧外麵的妾生子過的是什麼生活,你自然就知道夫人小姐的仁善慈悲。”

*

八歲那年,因為向父親求救,胡媚被孟嬤嬤送到了醉芳樓暗牢之中。

醉芳樓, 城中最有名的花樓,樓中美人無數, 溫香軟玉, 勾魂蝕骨。

暗牢, 醉芳樓調/教不懂事姑娘的地方, 進了這暗牢,叫天不應, 叫地不靈, 再桀驁不馴的姑娘,走一趟暗牢, 都會變成乖乖巧巧的小綿羊。

暗牢之中, 昏暗不見天日。

血腥味、腐臭味、屎尿味充斥鼻腔, 哭泣聲、慘叫聲、叱罵聲鑽入耳中, 恐懼猶如冰冷的潮水漫過頭頂,幾乎將她淹斃。

胡媚躲在牆角,緊緊地蜷縮著身體,雙手捂著耳朵,深深將頭埋進了膝蓋,似乎這樣就能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般。

“喂,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一個稚嫩悅耳的女童聲在胡媚耳邊響起,胡媚嚇得一哆嗦,把身體縮得更緊了。

“你彆這麼害羞嘛!在這裡不說話,都感覺自己成一塊爛肉了。”胡媚不說話,那女童也不在意,嘴巴叭叭叭不停地說著,“我叫嶽三姐,你叫什麼名字?……你不說算了,我自己說。”

女童乾脆自顧自地說著,也許她不是想找人聊天,隻是想借說話來消退恐懼吧?

女童告訴胡媚,自己叫嶽三姐,上頭有兩個姐姐四個妹妹。她的家境還不錯,不說大富大貴,但也沒餓肚子。隻是,娘親肚皮不爭氣,一連生了八個閨女,爹一氣之下,將剛生產完的娘親和哇哇啼哭的八妹趕出家門。嶽三姐想偷家中銀錢去接濟娘親和妹妹,被爹當場抓獲。爹一氣之下,將她賣入醉芳樓。

來了醉芳樓之後,她依舊是一副潑辣的性子,伺候男人的技能一樣都不肯學,還咬傷了先生的手,老鴇便將她送來暗牢好好調/教。

“你真勇敢。”胡媚羨慕道,如果換在是她,她絕對不敢做出這些事情。

“勇敢個屁!咦?!你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嶽三姐道,“什麼勇敢,那叫有勇無謀。我現在可後悔了。”

“後悔什麼?”後悔去救親娘和妹妹?還是後悔沒有委曲求全?

“後悔的事情可多了呢!”嶽三姐掰著手指頭數著,“第一後悔在家的時候,我應該乖乖巧巧地聽爹的話,他說東我不往西,他爬牆我搬梯,好好討好他,取得他的信任和寵愛……”

胡媚低下頭,把身體往角落裡縮了縮。

“然後……等他完全信任我了,我……一包老鼠藥毒死他!”

“啊?!”胡媚震驚地抬頭盯著嶽三姐。

“我大姐跟你很像,她柔柔弱弱的,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喘,跟隻小白兔似的。我爹就從來不懷疑她,她送什麼爹都吃。可我就不一樣了,爹對我總是看不順眼,我送的東西他寧願倒掉也不吃——我想啊,應該是我的性格讓他有了防備,如果我是大姐那樣的小白兔,他就不會提防我了……可惜……我不是大姐,大姐也做不出我想做的事情來……”

“來醉芳樓以後也一樣,我應該乖乖聽話的,老鴇和先生讓我做什麼、學什麼,我應該聽他們的才對,這樣才有機會逃出去……可是……我還是無法勉強自己,低三下四地去伺候那些男人……我怎麼就這麼笨呢!低個頭會死嗎?”嶽三姐氣惱地給自己一個嘴巴子。“先生讓你咬你就咬,當吃發臭的醃蘿卜不就行了?”

“咬……醃蘿卜?”胡媚疑惑道,好好的,怎麼扯到醃蘿卜上了?

對上胡媚純潔的眼神,嶽三姐臉一紅,“囉……囉嗦,問什麼問!不許問!反正……反正我做錯了就對了!”嶽三姐有些泄氣,“醃蘿卜吃不下嘴,那我該咬斷它,給那些臭男人一個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教訓!”

胡媚:???

嶽三姐白了胡媚一眼,“不懂的好,你一輩子都不懂才好。你就乖乖當你的小白兔,那些男人最喜歡像你和大姐這樣的小白兔了。”嶽三姐年紀不大,口氣卻是老氣秋橫,像是個飽經風霜的大人般。

“哦。”胡媚低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

嶽三姐坐在胡媚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胡媚自小生活在守貞院中,除了疤臉姑姑外,還從沒人跟她說過這麼多話。胡媚覺得嶽三姐好像把自己當成了她那個小白兔大姐,是真心希望自己好,慢慢的,胡媚卸下了防備,把嶽三姐當成朋友,也會跟她說說自己的事情。

“小媚,你手怎麼了?”嶽三姐盯著胡媚的右手問道,牢房昏暗,嶽三姐初時沒注意,接觸久了才發現,胡媚右手竟然少了一根手指!

胡媚下意識地用左手蓋住自己的右手,“不知道,疤臉姑姑說她見到我的時候,我的小手指已經沒了,看傷口愈合程度,姑姑說應該是出生後沒多久就被剪了。”

“是誰這麼狠心?”

胡媚搖了搖頭,她不記得了。

“沒事,少了一根,不還有九根嗎?你聽過說書嗎?故事中厲害的大人物都是殘疾!像什麼九指神丐、獨臂大俠之類的,可比手腳健全的人厲害多了!……說書是什麼?天啊,你到底是哪個犄角旮旯鑽出來的土包子?我跟你說,說書就是……”

兩個小女童擠在一起,親親熱熱,嘰嘰喳喳地說著話,清脆的聲音飄蕩在昏暗的牢房,夜風透過高窗吹進來,火把明滅著,似乎連空氣都輕鬆了許多。

可惜好景不長。

沒過多久,牢門“轟”的一聲打開,一個肥碩的男人走了進來。

“快低頭!”嶽三姐小聲說道:“他是暗牢的牢頭,最喜歡折磨you女!”上次同牢房的圓臉小姑娘完完整整地出去,血淋淋地回來,淤青、鞭痕、燙傷、刀傷……密密麻麻的,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胡媚嚇得渾身發抖,連忙把頭埋進膝蓋。

千萬不要選我!千萬不要選我!

可越是害怕什麼,就越來什麼,眼見那巨大的身影越來越近,胡媚顫抖得越發厲害,冷汗刷地冒出來。

胡媚感覺到,牢頭的目光凝聚在她背上,帶著惡心肮臟的欲/望,猶如實質般,令人害怕。

她看到了地上的影子緩緩抬起了手,指向自己的方向。胡媚嚇得連心都快跳出來了!

就在這時,嶽三姐忽然將胡媚擠到身後。

嶽三姐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她很害怕,她很清楚被帶走會有什麼下場,但她沒有退縮,顫抖著,恐懼著,堅強著,用自己並不強壯的身體擋在胡媚身前。

“就你了,出來。”

*

嶽三姐被挑走了。

“牢頭喜歡玩/弄/you/女,如果乖乖聽話還好,如果不肯,隻怕是沒命回來了……”同牢房有姑娘小聲議論著,“上次那個圓臉就是因為不肯,所以才……回來沒兩天,人就沒了……”

聽著暗牢深處傳來的慘叫聲,胡媚用力環抱住自己,牙齒深深印在下唇,壓抑著湧到喉嚨的哭聲。

不肯的,三姐不肯的。

她那麼倔強,怎麼肯!

胡媚的心就像被一根蛛絲懸在半空,膽戰心驚。她祈禱著,希望三姐能夠服軟一點,有什麼比命更加重要嗎?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再次打開,一個女童被丟了進來,濃鬱的血腥味瞬間彌漫整個牢房。

“三姐!”

她撲上前抱住嶽三姐,鮮血濡濕了她的衣服,她著急地檢查著嶽三姐身上的傷口,嶽三姐口中鼓鼓囊囊的,好像咬著什麼東西,胡媚費了好大勁掰開,竟是一塊血淋淋的肉。胡媚嚇得一把將肉丟開。

胡媚麵色死白,她強壓著恐懼,檢查著其他傷口,然後,她發現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從嶽三姐身下探了出來——

長長的,軟軟的,在地上拖曳過,沾滿了砂礫灰塵,像一條小蛇。

這是什麼?

胡媚下意識地捏了捏,借著高窗透下的月光,定睛一看——

“啊啊啊啊啊啊!!!”

*

“沒事的,三姐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是說了嗎?故事中厲害的大人物都是殘疾……什麼九指神丐、獨臂大俠……可比健康的人厲害多了!三姐你這麼厲害,一定不會有事的……”胡媚將渾身發冷的嶽三姐抱在懷中,無助地哭泣著,“誰來救救她啊!誰來救救我們啊……求求你們,救救我們,放我們出去啊……”

可是,任憑她怎樣哭泣、怎樣哀求,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

“冷……大姐……我好冷……”昏迷中,嶽三姐痛苦地呢喃著,胡媚連忙脫下身上破舊的衣服裹住嶽三姐,抱來地上的稻草堆在嶽三姐身上,又緊緊抱住嶽三姐,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不冷不冷……三姐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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