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子19(捉蟲媚)(1 / 2)

棠越判斷阿舍藏身荒山, 原因有二:第一, 八年前阿舍被肖伯清釘在棺材之中,埋在黃土之下, 僥幸未死,卻也身受重傷, 走不了多遠, 王大叔第二次上山被人打暈,也恰能說明這一點,阿舍一定曾在荒山的某處養傷。既然盤桓過,定會留下痕跡和線索。第二, 棠越袖中的小金蛇感知到了同伴殘存的氣息, 蠢蠢欲動。

“跟我走吧, 我帶你們去找阿舍。”

照著金蛇的指引,棠越三人來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洞之前,這處山洞被一塊巨大的岩石所遮擋, 岩石上還爬滿了藤蔓, 細長的枝條垂落遮擋住了洞口,來人若是不趴下去, 絕對猜不到這裡還藏著這麼一個洞。

棠越想自己在前探路, 卻被百裡泓拉住, 百裡泓說:“我來吧。”

百裡泓趴著身爬進入了山洞之中,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山洞中傳來百裡泓的聲音:“安全,你們進來吧!”

棠越和棠三月聞言鑽入洞口, 洞口很窄,起初她們隻能匍匐前進,但慢慢的,山洞頂壁逐漸抬高,形成一個坡度,棠越開始能撐起身子四肢著地行走,到後麵已經能站起走動。走了半盞茶時間,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個三丈方圓的山洞,洞窟上端開了七八個拳頭大小的小洞,日光透過小洞投下,雖然光線微弱了點,但照明已然足夠。

棠越打量幾眼山洞,山洞顯然曾經有人居住過,石頭都被搬到了角落,正中央堆了一個小火堆,火堆一邊放著一個破了口的瓦盆,另一邊用稻草鋪了一個簡陋稻草鋪,稻草鋪旁邊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竹簍,竹簍蓋子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打開竹簍一看,裡麵空空如也。

棠越發現百裡泓一直站在山洞一角沉默不語,背對著她,看不清神情。

棠越走上前一看,目光瞬間凝住了——

山洞角落躺著一具骷髏,穿著一身女性服飾,因為時間過得太久,衣服有些腐朽,已經辨認不出原本的顏色款式。骷髏沒有戴什麼標誌性的物品,但棠越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具骷髏的身份——

骷髏的右手,隻有四根手指。

棠越深呼吸一口氣,蹲下/身,檢查起骷髏來,“骨頭發黑,生前中了劇毒,你們兩個退開,彆被沾染殘毒……放心,我自幼學醫,吃的藥比喝的水還多,這點毒傷不了我。骷髏右手骨折,左胸第五根肋骨有碎裂痕跡,咦……”

棠三月著急問道:“怎麼了?”

棠越麵色古怪,將自己的手從骷髏背後拿出來,帶著黑手套的右手上,赫然躺著一枚鐵箭。

*

收斂好屍骨,天已經黑了,棠越三人隻得在洞窟中暫歇一夜。

第二天一早,棠越三人騎馬回城,回到肖家,肖家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昨夜肖家又有一個人被蛇蠱咬死,死的那個人是瓶姑。

瓶姑和兩個下人昨夜在老夫人靈堂值守,瓶姑一直垂著頭靠在柱子上不動,身邊的人也沒發現不對,隻以為她是守夜累了靠著歇歇,兩個下人身份資曆都不如瓶姑,見她偷懶不敢多言,等到天亮,那兩個下人小心翼翼去推她,結果“噗通”一聲,瓶姑像塊木頭直挺挺摔在地上,雙眼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幾乎都要凸出來了!

兩個下人都被嚇壞了!人是怎麼沒的?他們兩個就守在身邊,可是一點都沒察覺!

眾目睽睽之下沒了一個人,肖家算是鬨開鍋了!再加上三天前沒的肖老夫人,下人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紛紛裝病的裝病,探親的探親,返鄉的返鄉,找借口收拾包袱要逃離肖家。

肖伯清軟硬兼施皆彈壓不住,正為此事費神之際,就聽到棠越三人回來,登時大喜過望,快步跑到大門前迎接,開口就道:“師兄!你可算回來了!凶手找到了嗎?”

百裡泓看了肖伯清一眼,扭過頭去,他如今心緒正亂,不知該如何麵對他這個師弟。

棠越道:“肖老爺,我們奔波一天一夜,累得很,不如先讓我們好好歇一歇,反正距離子時不還有大半天嗎?”

*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棠越往榻上一趴,連日奔波,可把她累壞了;棠三月輕柔地替棠越除下外衣,看到棠越衣服被勾破了幾個口子,跟人要來針線,細細地縫補起來;百裡泓原是在打坐,抬眼看到棠三月坐在窗下螓首低垂,嘴邊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捧著棠越的衣服拈著針慢慢地縫補著,動作輕而柔,像是怕驚醒什麼般。燦金的陽光透過窗欞打在她身上,她周身一片朦朧,原本蠟黃的皮膚在陽光下好像也變得通透耀眼起來。百裡泓靜靜看著棠三月,看著看著,不由得癡了。似是感覺到他的目光,棠三月抬起眼睫望了百裡泓一眼,唇邊的笑意更深了,朱唇開合,無聲地滑落兩個字——“呆子。”

不知為何,百裡泓轟的一聲紅了臉,心臟跳動快得驚人,像是要從胸腔中跳出來般。

看著棠三月,百裡泓覺得渾身難受,可是他舍不得移開目光。

被百裡泓這樣直勾勾望著,棠三月的臉慢慢也紅了起來。

躺在榻上的棠越抬起手臂遮住眼。

*

棠越一覺睡到日落,肖伯清派了好幾撥人來請,一次比一次著急。棠越想想也是,今晚就輪到肖伯清了,他能不著急嗎?

上輩子淩虛派飛鴿傳書上所說,“阿舍”一共殺了十九個人。

棠越三人來到季城前已經死了十五個,到季城當天死了肖老夫人一個,查案三天又死三個,十九人已滿。

棠越猜測,上輩子的“阿舍”應該是在殺第二十個人的時候“剛好”被百裡泓撞見,這才斷送了性命。而為什麼會“剛好”撞見,自然是因為那第二十人是肖伯清。肖伯清很清楚“阿舍”要殺的是誰,輪到自己的時候,肯定找借口死黏在百裡泓身邊不走,“阿舍”被仇恨衝昏頭腦,為報仇自己送上門,成了撞死在樹樁前的笨兔子。

棠越樂得看肖伯清多著急一會,等到亥時(晚上九點)才提著包袱慢慢悠悠地出了房間,讓下人請肖伯清肖夫人和肖小公子到大佛堂一敘,她有法子抓住“阿舍”。

*

大佛堂外圍了一圈守衛,財帛動人心,雖然肖家接連發生命案,但在金錢的誘惑下,大夥還是紛紛停下了離開的腳步,拿起武器守在大佛堂外,肖伯清肖老爺已經說了,一日抵過去一月酬錢!有人在心底暗自祈禱,蛇妖晚幾天被抓住才好!

大佛堂中,沒有其他人,隻有肖伯清一家三口和棠越三人在。肖伯清一家站在大金佛左側,棠越三人站在右側,就像隔著一條無形的線,涇渭分明。

肖林人小,早困了,如今正躺在肖夫人的懷中呼呼大睡,肖夫人抱著孩子低聲哼著兒歌,聲音輕柔舒緩,偶爾她也會抬頭看看窗外,窗外守衛森嚴,可她心中依然不安,總覺得今晚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肖伯清拍了怕肖夫人的手,安慰道:“彆怕,一切有我。”說罷,肖伯清笑著靠近百裡泓,試圖跟百裡泓打打感情牌,百裡泓很不給麵子地閃開。肖伯清臉上掛不住,又從百裡泓的反應中猜出一二,知他對自己產生了芥蒂,也不再糾纏,轉頭跟棠越說起了正事:“棠公子,你說已經捉到阿舍了,她人呢?”

肖伯清早就看出來了,這一行人中,百裡泓武功高強但初出茅廬稚嫩天真,動手在行,動腦不在行;棠姑娘聰慧機靈,但崇拜哥哥對其言聽計從;棠公子體弱多病一步三喘看似命不久矣,但其實他才是三人中的主導者。所以他也不問百裡泓,直接問棠越。

棠越沒有回答肖伯清的問題,反而問起了其他:“老管家呢?這兩天怎麼沒看到他?”

肖伯清道:“他告病回家休養了。”

棠越好整以暇:“我記得老管家的親人好像都被山賊殺死了?”

肖伯清道:“是他後來過繼的孩子。”

“哦——那守衛頭領呢?聽說失蹤了兩天了?”

肖伯清麵色不改:“他害怕賊人,臨陣脫逃。”

“可我聽說首領房中的金銀細軟一件都沒少?”

“擺在明麵上的都是小財,他監守自盜,偷走了我房中幾百兩銀子跑了。”

棠越又問:“肖老爺,你手眼通天,知道近三天被殺害的,除了瓶姑外,還有誰嗎?”

肖伯清露出一絲苦笑:“棠公子真是太高估肖某了,肖某一介商人,托衙門的朋友給麵子,得知了一點小小的消息,哪算得上什麼手眼通天。隻是這幾天忙著操辦家母後事,疏忽了其他,並不知曉被害的都有哪些人。棠公子,你知道其他兩人是誰嗎?”

“肖老爺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一個外來書生又怎麼會知道?不過肖家剛好病了一個,跑了一個,我覺得有些巧合罷了。”

棠越閒閒地望了肖伯清,正好對上肖伯清投射過來的目光,二人眼神在空中一觸即分,宛若短兵相接,空氣中湧動著冰冷鋒利如刀鋒的暗潮。

肖伯清率先笑笑,打破僵局道:“其他兩個受害者是誰都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趕緊捉拿凶手。那凶手罪大惡極,害人無數,還需儘早將她正法,免得殃及更多無辜人。”

棠越鋒芒畢現:“凡事有因有果,不尋根究底,怎麼知道誰無辜誰不無辜?”肖伯清微胖的臉上失去笑容,沉下臉剛想反駁,棠越卻已經厭倦了跟他打無意義的嘴仗,走到佛像麵前的供桌邊上,掀開上麵蓋著的黃色桌布,露出一個黑色的小包袱,邊解包袱邊道:“查案這幾天,我們找到了些東西。”

肖伯清靠前兩步去看包袱裡麵是什麼東西,剛看一眼,瞬間臉色大變,抬手捂住口鼻飛快後退。等他意識到自己露餡的時候已經晚了,百裡泓直勾勾盯著他,滿眼悲痛,“真的是你!”

“你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你還是人嗎?!”百裡泓怒極一拳砸過去,肖伯清久未動武,哪是百裡泓的對手,連反抗之力都沒有,一下子被打倒在地。

“老爺!”肖夫人驚呼一聲,連忙撲上去護在肖伯清麵前。百裡泓還想再打的手停在半空,皺著眉粗聲粗氣道:“你讓開,我不打女人!”

明明是個不懂武功的弱質女流,麵對百裡泓這個身強體健的武林高手,肖夫人又驚又怕,可仍挺身擋在肖伯清麵前,厲聲厲色質問:“百裡少俠,老爺視你為師兄,禮遇有加,你怎麼能打人呢?”肖夫人搞不明白,百裡泓不是老爺請過來的救兵嗎?怎麼忽然倒戈相向了?

原先睡得正香的肖林被吵鬨聲驚醒,揉著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喊起爹娘來。

肖伯清臉色變了,百裡泓的臉色也變了。

肖伯清抹掉唇角的血,推開肖夫人,“夫人,你帶著孩子到外麵去。我和師兄有事商談。”

“可是……”肖夫人還在猶豫。

肖伯清低聲喝道:“彆嚇到孩子!”絕對,絕對不能讓夫人和孩子知道這些事情!

肖夫人慢慢直起身,含怨帶怒地瞪了百裡泓一眼,抱起孩子就要往外麵走,而在此時,棠越悠閒的聲音響起:“出去的話不保證安全哦。肖老爺,你知道的,蛇蠱殺人隻需要一瞬間,神不知,鬼不覺,防不勝防。”百裡泓再厲害也不能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隔著一扇門閃現救人。棠越伸出手指點了點供桌上的包袱,“更彆說你還做了這樣的事情。”

肖夫人聽出不對勁,停下轉身拉扯著肖伯清的袖子,“你們到底在說什麼?老爺,求求你彆瞞我了!”

自蛇妖殺人的事情發生後,她發現自己的丈夫越來越反常,像是心裡壓著大石頭般,肖伯清總顯得很不安和焦躁,她問他發生什麼事情,可他總說沒事,總是敷衍她。可事到如今,婆母死了,瓶姑也死了,自己一家人的命都要保不住了,他為什麼還要瞞她?

肖伯清的身體被肖夫人拉得搖搖晃晃,肖林似乎感覺到場中的詭異氣氛,準確地找到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棠越。

“你這壞人!”肖林忽地大吼一聲,如初生牛犢般撞向棠越。棠越輕輕巧巧側身擒拿,反剪肖林雙手將人製服。

“快放開我兒子!”肖伯清驚叫。

“小公子體溫有點低啊,想來是夜深露重,凍著了吧?正好我這裡有一件小孩衣服,我給小公子披上吧。”說著,棠越拿起包袱裡的衣服就要往肖林的頭上蓋。

肖伯清嚇得連聲音都變了調:“住手!你放過我兒子!隻要你放過我兒子!我什麼都答應你!”

“真相。”棠越說:“我隻要一個真相。”

肖伯清幾乎是哀求地看著棠越,棠越絲毫不為所動,等了一會,沒見肖伯清開口,棠越冷冷一笑,將肖林推給棠三月,棠三月捉住肖林,肖林還想掙紮,棠三月直接拔簪子,以鋒利的簪尖抵在肖林脖子上,“彆考驗我的耐性。”

肖林嚇得不敢動了。

百裡泓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要製止,但猶豫一會,還是把話給咽回去,三月有分寸的。

棠越道:“你不想說,我幫你說吧。讓我想想,該從何說起才好——”棠越頓了頓,猛地右拳敲左掌,“就從十五個受害者說起吧。我們來季城之前,已經死了十五個人,其中六個是不滿二十的年輕人,他們八年前曾經欺負過小怪物——也就是阿舍的孩子;另外九個分彆是媒婆、鐵匠、裁縫、奶娘、農婦、布料商、醫館大夫、賭場打手和富翁家的小妾,當中奶娘、農婦、小妾和賭場打手曾是肖家的下人,對小怪物這個小主子可稱不上好;而媒婆孝期說媒,也在某種意義上欺負過小怪物,所以才會被殺。十五個人,十一個傷害過小怪物,剩下的裁縫、布料商、鐵匠和醫館大夫又犯了什麼錯,非得要賠上一條命?直到我找到這些東西,這才明白為什麼。”

棠越將包袱中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擺在桌上,分彆是銀鐲子、鐵箭和小孩的衣服。

棠越拿起鐵箭,摩挲著鐵箭末端小小的“吳”字,道:“鐵箭是鐵匠打造的,衣服是裁縫和布料商做的,而衣服上的毒,出自醫館大夫之手。”

肖夫人聽到這,仍然是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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