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秀秀捂著肚子趴在桌上,臉色發白,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肚子……好痛……”
棠越攙扶起鄒秀秀,“都說涼茶寒涼,女人不能多喝,你偏不聽。現在知道後果了吧!我扶你回家,喝碗熱湯,洗個熱水澡,睡一覺就好。”
鄒秀秀迷迷糊糊地被棠越攙扶著往村口方向走去,路上遇到兩個搬桌椅的婦女,其中一個婦女關切地問鄒秀秀這是怎麼了?
棠越麵不改色答道:“秀秀喝多了涼茶鬨肚子,我現在送她回家。”董家跟村口方向一致。
兩個婦女沒有懷疑,讓開路讓棠越過去,棠越沒走多遠,就聽到身後飄來婦女的議論聲——
“這得多饞嘴才能把自己喝到肚子疼啊!太丟人了!”
“你真以為是鬨肚子?”
“啊?”
“還不是想偷懶!秀秀那懶貨,哪次乾活不是說頭疼手疼腳疼背疼的,這次有新意了,換喝涼茶肚子疼。”
*
因為祭祖大典的緣故,村裡人不是在祠堂,就是聚集在村中央的坪子上準備宴席,基本沒幾人遊散在外。棠越攙扶著神誌迷糊的鄒秀秀,順順利利地來到村口,出村的唯一的路就在腳下。
棠越隨手將鄒秀秀丟到一旁,左右張望片刻,就見嚴良良推著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從一間屋子後頭走出來。這自行車是回家的一個村民的,出村的山路狹窄,四個輪子的交通工具進不來,隻能靠自行車和摩托車這種兩個輪子好操控的。棠越和嚴良良都不會騎摩托,故而退而求其次,選擇自行車。
自行車有鎖,但鎖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一塊磚頭比什麼鑰匙都管用。
嚴良良一直盯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鄒秀秀不放,棠越知道她跟鄒秀秀之間恩怨頗深,問道:“要報仇嗎?我們還有十五分鐘。”
嚴良良沉默片刻,低著頭在地上尋找著什麼,棠越抄起一根鐮刀遞了過去。
嚴良良看著生鏽的刀口好一會,怨憤、猶豫、掙紮……
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
她撿起地上的一根大樹枝,牙關緊咬,殺氣騰騰地朝鄒秀秀走去。
棠越走到自行車邊上,自行車車筐中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背包,這是她們準備好的出山物資,裡麵有食物、水、兩枚金戒指(偷朱母的)、兩隻手電筒,兩節大電池,一捆繩子、一把用毛巾包好的菜刀、麵額不等的三百塊錢(摸屍錢多的)、一個已經關機的舊手機(還是摸屍錢多的),棠越自己煉製的幾包毒粉、解藥和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
棠越仔細檢查著看有沒有什麼遺落的,身後傳來木棍打在肉/體上的沉悶砰砰聲,還有嚴良良努力壓低的咒罵和哭聲。
現在時間很緊迫,隨時都可能有人回來發現她們逃跑,但棠越並沒有催促嚴良良,因為她知道,嚴良良受過太多的苦,那一口氣憋在她心頭太久太久,不讓她親手報仇,發泄儘心中的怨恨 ,她這輩子都走不出這座大山。
“……陶桃,我們走吧。”
過了十分鐘左右,棍棒打擊聲總算停止,棠越回頭,就見嚴良良站在陽光下衝她微笑。她手拄著染血的大樹枝,額頭冒汗,喘著粗氣,眼眶通紅,可眼底那些壓抑陰鬱的東西卻消散了許多,整個人像是被水洗過的明珠,正漸漸褪去蒙塵的陰霾,久違的輕鬆與陽光正一點一點向她靠攏。
在她腳邊,一身傷痕的鄒秀秀仰麵躺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著。
“上來,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
“嗯!”
嚴良良坐上後座,棠越騎上自行車,載著嚴良良在唯一的道路上直奔而去。
山路蜿蜒崎嶇,少有人經,路邊雜草叢生,碎石坑窪,自行車微微震顫,行駛於風中,車輪轉成了虛影,車鏈輕微吧嗒著,棠越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轟!轟!轟!”
身後傳來震天動地的巨大響聲,嚴良良回頭一看,祠堂方向一道火光衝天而起,濃重的黑煙蜿蜒而上,終於爆/炸了。
嚴良良身體一抖,雙手下意識地揪住棠越腰間的衣服。
“彆想太多。”風中傳來棠越平靜冷漠的聲音,“麵粉是我拿的,陷阱是我設的,火是我點的,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嚴良良眼眶一熱,陶桃是感受到了她的害怕與內疚,擔心她有負罪感,故意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
嚴良良緊緊咬著唇,眼眶有水光打著轉,“事情是我們一起做的,彆想一個人攬功勞。”殺人的罪孽要扛一起扛,要下地獄,要坐牢還是要槍斃,都是她們兩個人的事情,誰也彆想撇下誰!
棠越唇角勾起一絲溫柔的笑意,“不必有內疚,他們也沒給我們留一條活路。”所以這本來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她們曾有過約定,但凡他們其中有一個人良心發現,肯幫她們打一個電話,她們就此罷手,另定計劃。
可惜,沒有。
不論是小孩、女人還是年輕人,沒有一個願意幫她們。
山上村所有人都沒救了。
視惡不見,縱容犯罪,亦是幫凶。
既然選擇沉默,那就一直沉默到地底吧。
“你說能幸存多少人?”
“這個……天知道呢。”
幸存?祠堂裡麵一個都彆想活。
*
十分鐘之前,祠堂。
原本空曠的祠堂內亂糟糟地站滿了人,靈位前的供桌上整齊擺放著豬頭、雞鴨、鮮果、糕點等供品,村長麵立供桌最前方,男丁們按照年紀輩分勉強排成方陣站在其後。
一排長燭燃在木製燭台上,白煙嫋嫋升騰於空,男人的體味、煙味,混著眾多人的呼吸,祠堂內空氣混濁汙糟,令人感到一陣陣的憋悶和煩躁。
鼻梁上架著眼鏡的村長手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紙張,因遠視的緣故,他伸長胳膊將紙拿得很遠,正給祖宗們念著祝文。他的說話方式很奇怪,短短一句話特意拖長腔調,一波三折,字音模糊,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細聽,根本聽不清他在講什麼。村長曾很得意地說,這種腔調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能與鬼神溝通,但在趙富貴看來,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
村長吊死鬼般拉長嘶啞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著,久未回鄉,已經習慣了外麵快節奏生活的趙富貴有些難受地皺起眉頭。
“喂,富貴。”身邊有人輕聲地喊他,趙富貴偏頭一看,是他發小王樹。
王樹瞥了眼前頭站得七倒八歪的人,腳步動動,悄悄靠近趙富貴,小聲說道:“她是不是也找你了?”
王樹和趙富貴輩分年紀最小,站在祠堂最後頭,這也方便了他們開小差說悄悄話。
“她?誰啊?”趙富貴不解。
“還能誰?朱家傻子的老婆。”
趙富貴心頭一凜,立馬心虛地四下張望,沒看到朱家傻子的身影,想來是怕朱家傻子大鬨祠堂,沒讓他參加大典,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對著王樹搖頭否認,“她是誰?我不認識她!”
“彆裝了,我都看到了。今天你特意繞了那麼一大圈,不就是想繞開那傻子媳婦嗎?”
趙富貴沉默一會,說:“她也找過你了?”
王樹點了點頭。
“你怎麼做的?”
“還能怎麼做,告訴朱嬸了唄!”
“你怎麼能!”因為震驚,趙富貴不由提高嗓音,前麵的人紛紛回頭望向他們,趙富貴和王樹連忙低下頭,裝作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移開後,趙富貴低聲對王樹道:“你不幫她就算了,怎麼能告訴朱嬸呢!朱嬸會打死她的!”
“切,你不也沒幫她嗎?再說了,親疏有彆,幫誰還用說嗎?真幫她打電話了,她的家人找上山上村,我們全村都得遭殃!誰家沒賣過媳婦,誰家沒賣過女兒,富貴你出村闖蕩的路費不也是你爸買女兒換來的嗎?真要掰扯,我們所有人都逃不掉。”
“所以富貴,我警告你,不許做多餘的事情!”
趙富貴低下頭,盯著腳下龜裂的地磚,好一會後,慢慢地點了下頭,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他不能害了全村人啊!
“那女人也真是矯情,孩子都要生了,還不肯認命!回頭我再跟朱嬸說說,這媳婦還得打……”
說話間,王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輕飄飄地落在他頭發上,伸手一摸,一層淡淡的白色粉末。
王樹疑惑地抬頭望著天花,隻見橫梁上黑乎乎的,好像堆了一排什麼東西?這白色的粉末就是從那東西中飄落下來的。
看形狀,好像是……米袋?不對,是麵粉袋?破了很多洞正在漏麵粉的麵粉袋?
麵粉越漏越多,像一條條細小的飛瀑傾瀉而下,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不對勁,抬頭往上瞧著。
“誰把麵粉堆在上頭的?”
半封閉的祠堂中彌漫著半濃的粉塵,像是一層白霧。
忽地,王總猛地意識到什麼,驚呼:“糟了!快逃!”
可是已經遲了,濃度臨界點已到,白色的粉塵撲在燃燒的燭火上,時間仿佛放慢了無數倍,王總驚恐地看著細末粉塵被燭火炙烤、點燃,像是會傳染般,一小點火花沿著白霧迅速蔓延,眨眼間,整個祠堂都是一片耀目的紅光。
“轟!!!”
作者有話要說: 靈感源自偽裝者,吹爆阿誠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