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枚刺(2 / 2)

“他今晚這麼忙——”浮南後半句話沒說出來。

“這麼忙還特意回來一趟?”鬱洲接了話頭。

“啊……是。”浮南又喝了一口茶,熱騰騰的水汽將她的麵頰蒸得紅撲撲的。

“這裡是魔宮,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鬱洲輕笑。

他說:“可憐的蒼耳姑娘,你也沒想到尊上會疏遠你吧?”

“我跟他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浮南輕聲答,“我就是希望他好好的。”

鬱洲繼續笑:“蒼耳姑娘,後悔嗎?”

“後悔什麼?”浮南有些疑惑。

“後悔救了他,陪著他。”鬱洲說。

“不救他,我現在還在怨川儘頭撿垃圾,現在我過得這麼好,都是因為他念及當年恩情。”浮南低眸看著自己手裡的茶水,小聲說道。

“蒼耳姑娘,你看起來不是那麼開心。”鬱洲單手將她的下巴抬起了。

浮南的眸中盈著一點水光,方才在阿凇離開的時候,她就覺得鼻子一酸了。

她很想他能留下來,再陪她說說話兒。

鬱洲看著她,輕聲笑。

“天色晚了,鬱先生早些回去吧。”浮南起身,讓鬱洲離開。

鬱洲承認,他就是來看浮南笑話的,當初堅定的小蒼耳,是不是也會有後悔的那一瞬間呢?

他開心地與浮南告彆。

浮南不見阿凇,就會忘了想他,但見了他,她就忍不住掛念他。

她抱著一本書,看一頁,就抬頭看一眼天空,她在想阿凇現在正在做什麼。

魔宮的中央是阿凇與浮南的居所,往北走,有設置一處極重要的通訊陣法,此處的通訊陣法裡防衛最嚴密的某一部分陣法可以與人界溝通。

魔宮之中,有三人掌握通訊權限,分彆是阿凇、鬱洲與浮南。

但今晚不久之前,鬱洲喝得醉醺醺的,他拍著何微的肩膀,昏昏沉沉說道:“何……何兄,我今晚喝多了。”

他朝何微哈了一大口酒氣,何微定定看著他醉得不省人事的眼睛,沒躲開,他試圖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絲偽裝的痕跡。

但他沒找出來,鬱洲真的喝醉了。

“你替我……去將那能夠與人界溝通的陣法檢查一下,尊上交代我每月都要檢查,今天是最後一日了,我喝醉了,恐怕做不好。”鬱洲咧嘴,舌尖舔著自己的齒端,“我怕我一不小心連接上什麼人界宗門的通訊陣法,那不就壞事了。”

“何兄,我相信你!”鬱洲猛力拍著何微的肩膀,一連拍了好幾下,“你的事情我早就聽說過了,你對我們尊上忠誠得瘋狂,哈哈哈,比我還瘋。”

“去吧,替我去吧,去把尊上交代的任務做好,我……我就回去休息了,嘔——”鬱洲扶著牆,又吐了。

何微扶了一下自己麵上的純白麵具,他靠了過去,將白帕遞到鬱洲麵前。

但鬱洲吐完,就直接扶著牆到一旁躺下了,醉得不省人事。

何微將白帕放在他身上,將他緊攥的手指展開,內裡躺著一枚印鑒,這枚印鑒可以打開設置了通訊陣法的密室。

他將這枚純金印鑒取了出來,往通訊密室走去。

何微很謹慎,在進去之前,他還叫來自己信任的部下詢問了情況。

“尊上在何處?”何微問。

“尊上方才回去了一趟,在路上遇見了浮南姑娘,現在正與她說著話兒呢。”部下答。

部下對阿凇是忠誠的,他馬上問何微:“何大人,您問尊上的行蹤做什麼?”

“若是尊上自己能來檢查,是最好的,我之前犯過錯,尊上不重用我,我不敢做,但尊上現在與浮南姑娘在一處,今晚應該沒空了,罷了,我去吧。”何微攏著袖子輕歎一口氣。

他進入通訊密室,密室在大殿之下的地宮裡,部下沒下去守在殿內的地下宮殿入口。

雪還在落著,夜深了。

不多時,此處殿外,鬱洲神清氣爽地抖了抖自己的衣裳,他笑眯眯地守在殿外。

黑夜中出現一人身影,阿凇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麵前,仿佛是憑空出現了死神,壓迫感十足。

他低眸整理著自己胸前鑲嵌著墨玉的領針,姿態優雅,側著的頭在月光下描摹出漂亮的輪廓。

“他進去了?”阿凇問,他觀察了何微上百年。

第一次何微要殺浮南,還可以用他的狂熱崇拜來解釋,但第二次就耐人尋味了,阿凇看出他不是因為他才要殺了浮南。

他要等著何微露出狐狸尾巴,但他很謹慎,等了數百年也沒露出端倪。

直到阿凇來到魔域上層,占領了與人界通訊的陣法,他才不露聲色地露出了一點破綻,他某一日裝作關心鬱洲,說要幫他檢查通訊陣法。

鬱洲嬉皮笑臉地拒絕了,轉頭就給阿凇打了小報告,於是便有了今晚這一幕。

“進去了。”鬱洲今晚明顯心情很好,嘴咧得特彆開。

阿凇輕輕嗅了一下空氣中漂浮的一絲隱秘味道。

“還換了衣服,又去了何處?”他看向鬱洲的眼眸深邃,看不清情緒。

“嘿嘿。”鬱洲笑。

阿凇抬手,掐住了他的脖頸,手指收得很緊。

“尊上,你……你知道的,你一聞就知道。”鬱洲的聲音沙啞,阿凇這一掐,是下了力道的。

他當然一聞就知道,他身上有浮南的味道,她應當剛洗了澡,身上都是沐浴時那熟悉淡淡的花香,鬱洲見了她,身上也沾了她的一點點氣息。

他眸底浮現一絲戾氣,但手指一鬆,還是將鬱洲放了下來。

“尊上,乾嘛呢,不想殺我就不要做這種事情嘛,我隻是去關心一下蒼耳姑娘。”鬱洲捂著喉嚨在地上咳。

“她怎麼了?”阿凇問。

“她哭了。”鬱洲答。

他轉身就走,鬱洲把他攔住了:“尊上,何微在裡麵,他應當隻會通訊這一次,將所有搜集到的情報說出。”

阿凇還是朝通訊密室走去,因為何微要殺浮南的原因耐人尋味,他想要知道答案。

他在這一晚的選擇或許決定不了今後的命運,但很久之後的阿凇回憶這一晚,他依舊希望這時候的自己不要去查探何微的秘密。

他應該回去,抱一抱她。

阿凇將守在門口部下屏退,無人通知何微,他在魔宮是孤立的,幾乎所有魔族都對阿凇無比忠誠。

他隱匿身形,無聲無息潛入通訊密室之中。

此時的何微已經摘下了白色的麵具,無數複雜的金色陣法相互牽引著,將這裡的消息傳到千裡之外的人界去。

何微的模樣好看,像魅惑眾生的妖,他摘下麵具的時候,發間探出兩簇白蓬蓬的狐狸耳朵,他是狐妖,並不是魔族。

他第一次過來試探阿凇時,浮南放出的蕩魔陣法對他不起效果,因為他根本不是魔族。

何微對著通訊陣法另一頭的眾人微笑著,金色的璀璨光芒映在他年輕的麵頰上,一雙狐狸眼眯了起來:“秦師叔,當初宗門派給我的任務,我已經有了些眉目。”

威嚴沉穩的聲音在陣法那端傳來,一聽就是令人有安全感的正道人士。

“怎麼,薛亡的蹤跡,終於追尋到了?”秦師叔問,他的眉頭輕皺,有些猶豫,“不過他當初身中無解劇毒,我們人界大部分人都覺得他已經死了。”

“他沒有死。”何微平靜地說道,“我那麼了解他,他不可能中了毒就死去。”

“阿微,就剩你了,我們派出查探消息的其他弟子都沒了音信,在數百年前,我看到他們有幾位的魂燈在宗門陣法裡熄滅。”秦師叔沉聲說道,“所以,薛亡現在究竟在何處?”

“那些弟子都被魔尊凇殺了,我們要找的薛亡,現在沒有死——”何微閉上雙眸,他的腦海裡浮現浮南的溫柔笑容,“我一路追蹤他直到來到魔域下層的儘頭,再無音訊,我曾在他手下求學數百年,我不可能認錯他,相似的學識,相似的虛偽笑容,一定是她。”

“她現在化作一位籍籍無名的蒼耳妖,名為浮南,她陪伴在魔域當今魔尊身邊,那可憐的魔尊凇,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恨不得將整個魔域都拱手奉上。”何微的一字一句在寬闊的通訊密室裡回蕩。

藏在暗處的阿凇身形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

“薛亡,不是男的嗎,他怎麼?”秦師叔大驚失色,他不敢相信。

“到目前為止,無人知道薛亡究竟是男是女,他曾經扮作許多不同的形象,將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中,把我們欺騙到不敢再相信身邊的人,他用女身——或者她根本就是一位姑娘,都是有可能的,我憑借我與他相處那麼多年的感覺判斷,她一定是。”何微的聲音篤定。

“我嘗試著趁她還弱小,尚未恢複的時候,計劃殺了她兩次,那些魔族都很好掌控,但她竟然連魔域那瘋狂的海膽魔也蠱惑了,第一次以失敗告終,我也差點死了,但她誤會了我想要殺她的原因,留下了我,她總是喜歡偽裝成這樣虛偽仁慈的樣子——她或許在演戲給魔尊看。”

“第二次,我給她下了毒,沒毒死,她險些找出真相,但她不知為何,沒有再追查下毒一事,這讓我很惶恐,數百年都生活在恐懼之中。”

“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但我一定要將此事告訴你們,秦師叔,希望我能活著與你在人界見麵。”

黑暗裡,一雙黑瞳染上死寂般的神色。

阿凇從金色陣法光芒的深處,一步步走出,他曳地的黑色大氅輕輕蕩著,閃著藍色偏光的羽飾深邃優雅。

他出現在了何微麵前。

頃刻之間,自地裡冒出的無數黑線將他吞噬。

在通訊另一端的幾位修士驚得瞪大雙眸,紛紛往後退了兩步。

阿凇扭過頭,看了陣法對側那一派掌門一眼。

他開口了,聲線寂靜如深海的暗湧。

“秦睿。”他喚了秦師叔的名字。

在此時此刻,他奪走一人性命,但阿凇腦海裡始終回蕩著一句話。

“可憐的魔尊凇,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恨不得將整個魔域都拱手奉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