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洶湧的記憶炙烈的情感自腦海中呼嘯而出,漫卷而來的悲傷,灼裂胸腔的恨意幾乎將她淹沒……
是的,她想起來了,她是鎮國公薛牧之女,睿王妃薛令如,被丈夫出賣給四個惡魔的薛令如,懷胎三月的孩子流產了的薛令如,三歲的兒子被丈夫推到石柱上撞死的薛令如,被妹妹一劍穿心的薛令如……
她真懷疑自己以前的腦子進水了,居然會選中蕭宸這種狼心狗肺的夫君,她喜歡的明明應該是那種溫暖陽光類型的男子,睿王蕭宸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都不符合她的喜好,她當初到底是怎麼看上他的?
“蕭宸,薛語心,沈風棲,慕容燁,齊鈺,裴炎……”她神情平靜,漆黑的瞳孔卻隱含暴風驟雨,一字一頓,將這些名字刻進心上。
“你們欺我辱我,騙我毀我,算計我作踐我,贈我剜心之痛,予我刻骨之辱。種種,他日必十倍百倍還給你們。”
薛令如緩緩撫摸著銅鏡,嘴胸口微微起伏震動著,輕笑出聲來,既然上天既然讓她活了下來,那麼,那些欠了她的,負了她的,辱了她的,屠戮了她的家人的,且等著,血債終需血來還。她感到靈魂和血液都在躁動,這種躁動,隻有鮮血才能平息。
她輕輕地一下一下拍著胸口,對自己說:“莫急,莫急。”
她將頭發披散開來,儘量遮住麵容,鎮定的出門。
入眼的亭台樓閣、水榭廊橋,掩映在蔥鬱的花木之中,美不勝收。長廊上鳥籠裡黃鶯滴瀝啼囀,三兩穿鵝黃衫裙的侍女竊竊私語,好不悠閒自在。
“請問這是哪裡?”
“姑娘,這裡是長樂侯府,您是侯爺在城外救回來的,我們是謝平侍衛長吩咐來照顧您的,您傷勢嚴重,儘量不要動,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們說。”鵝黃裙侍女上前扶住她道。
長樂侯府?薛令如微微一愣,雖然沒有和長樂候謝輕鴻接觸過,但他殘暴嗜殺,荒淫無度的名聲,卻震撼朝野,可止小兒啼哭。居然是他救了自己?可見這世道,聲名在外的惡人好過人人稱譽的偽君子。
“請問,姑娘貴姓?我該如何稱呼姑娘?”鵝黃裙侍女問。
“我姓晏。”她脫口而出,說完自己都怔了一下,她明明姓薛,為什麼潛意識會覺得自己姓晏?
“能否給我找一些米粉、蠶絲、桃花、地蓮花、海棠花、細柳條、燉了的豬蹄、竹片、竹箕、棉花以及清水過來?”
“姑娘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給您弄來。”
“有勞了!”
薛令如接過侍女送過來的材料,將自己關在房裡,搗鼓一個多時辰,又在臉上塗塗抹抹,兩個時辰之後,她的相貌完全變了。
從先前的端莊秀麗,到現在的柔弱似嬌花,楚楚可憐;從前的一字眉變成了柳葉眉,從前的瓜子臉變成了鵝蛋臉,還多了甜甜的酒窩……整體樣貌隻保留了和從前的一二分相似。
任憑再熟悉的人,也認不出她是薛令如了。
薛令如滿意的點點頭,易容術,她已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學的了,似乎生來就會。這對現在的她來說,簡直是救命技能。
將薛令如帶回侯府的侍衛和照顧她的侍女在之前都沒看清楚薛令如的樣貌,她被抬回來時,麵容上滿是血汙,半張臉被鮮血模糊,臉色蒼白憔悴得可怕,沒法看真切,而剛剛,她又刻意用長發遮住了麵容,以致現在薛令如就這麼換了一張臉,竟然沒人注意到。
她再次開門,向侍女打聽鎮國公府的消息。
“聽說鎮國公府在前天晚上發了一場大火,整個國公府都燒成了灰燼,除了被睿王妃薛令如接進睿王府小住的二小姐薛語心,無一人生還。”
“睿王妃薛令如聽到這個消息,悲傷過度,吐血身亡,睿王府小世子蕭瑞被王妃嘔血的場景嚇到,著了魘,第二天也去了。”
聽著婢女紅箋打聽來的消息,薛令如再次覺得心如刀絞。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她的心肝寶貝瑞兒,再也沒有疼她如命的爹爹,嚴正端方的大哥,跳脫又有萬人莫敵之勇的二哥……
握著茶杯的指尖緊得發白,心在滴血,臉上卻死水般平靜。
她想起自己死前,薛語心的那句話:爹爹哥哥們已經在地下等著了……
是他們,是他們害死她一家。
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蕭宸,薛語心,我們之間,又多了筆血債。隻要我活著一日,定要將你們挫骨揚灰。
“姑娘,你的手流血了。”婢女紅箋驚呼。
“我沒事,讓我靜一靜。”
她靜靜躺在床上,身上的傷火辣辣地疼,而臉上,卻異常冷靜,她發誓,從今以後,要笑,不再哭泣。她一輩子的眼淚,在昨晚,全部用光。
我的靈魂已身在仇恨的烈獄中煎熬,你們,怎麼能安然活在這世上?
薛令如用府中最好的藥,好吃好喝著養了三天傷。
三天後,她朝侯府眾星拱月的那處居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