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渡：“喜歡……？”
沈軼笑笑,點頭。
這天的傍晚，人魚學會了一個新的詞語。
“喜歡”。
並非一種客觀的描述，而是主觀的心情。也可以用笑臉表達,又與食物好吃、天氣狀況好不同,完全發自內心。
蘭渡迅速弄明白這點。之後，他指著藍天：“喜歡。”
指著大海：“喜歡。”
指著沈軼：“喜歡。”
沈軼：“……”
沈軼咳了聲，下意識想反駁。可對上人魚的視線,他又說不出口了。
他相信蘭渡對自己懷有的正麵感情，也相信這份感情一定純粹、濃厚。這當然是“喜歡”，憑什麼說喜歡一定與人類更深層次的情`欲相關？
所以他微微笑了一下，回答：“對，我也喜歡你。”
這讓蘭渡興致更高。雖然又到黃昏時刻,可他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蘭渡甚至拉著沈軼,又要去海中。
夕陽籠罩著整片海域，海水帶上一層粼粼的金色。
沈軼被人魚拉著。他有些好笑,沒有拒絕蘭渡的“邀請”。
衣服被完全打濕了,往後,頭發也要濕透。
沈軼沒在意這些，他隻知道蘭渡的歌聲變得非常不同。
不再是平時的輕快、愉悅,而是帶上一點低沉、溫柔，依然很有魅力。
他把沈軼帶到較深的地方,水麵下有礁石，沈軼就被安置在這裡。
他半身在水上,半身在水下,看蘭渡一點點遠去。
蘭渡並未真正離開沈軼。他隻退出了兩三米的距離，這期間，他的嗓音一直徘徊在沈軼耳邊。
他與沈軼對視著。有很多個瞬間,沈軼疑惑於蘭渡眼中好像沒有了尋常的笑影。人魚仿佛在緊張，他卻不懂得人魚究竟在緊張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蘭渡動了。
他的手指從水麵上劃過。這一片海麵倏忽平息，上麵沒有了海浪翻波，隻有逐漸擴散的漣漪。
這片漣漪以蘭渡為中心，其中的蘭渡卻驟然埋入水中，不見蹤影。
雖然有早晨入海的經驗，可當下，沈軼還是屏住呼吸。
他看向蘭渡消失的水麵。海水清透，映著霞光。他的心跳又開始加快了，肺部憋悶，直到看到了水麵下愈來愈清晰的影子。
蘭渡破水而出！
黃昏之下，人魚身側濺起的水珠仿佛變成流動的黃金。這些水珠同樣落在蘭渡發上、身上，與人魚胸口的寶石項鏈交相輝映。
蘭渡旋轉身體，手臂展開，又柔軟地彎曲。屬於人類的半身柔軟而美麗，同樣躍出水麵的魚尾則豎起側鰭，顯出幾分凶意。
柔美與凶狠奇異地融合在一處，構成這個天地共同孕育的奇幻生靈。
這隻是一個開始。
往後，海豚遊來，伴隨在蘭渡身邊，一次又一次躍出水麵。
蘭渡的歌聲在海天之間回響，仿佛連晚霞都為他而停駐。而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沈軼身上，不錯過沈軼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在某一個瞬間，沈軼恍然意識到：啊，蘭渡在跳舞。
這讓沈軼精神微震，有種雲開霧散的感覺。
他重新看向眼前快樂的人魚，從對方的動作中看出更多與平日不同的痕跡。他再度看到了蘭渡身上的傷，下一刻，蘭渡轉身，長發從傷處掃過，沈軼的視野中便隻剩下人魚白皙的肩膀、線條優美的脖頸，還有仿佛伸手就能握住的腰……
他的呼吸變得炙熱。恰好這時候，蘭渡再度遊來。他依然在跳舞，不過變成徘徊在沈軼身側。他的手臂掃過沈軼的肩膀，沈軼剛剛側頭，就感覺到來自身體另一邊的濕潤氣息。他嗅到了比往日更加濃鬱的香味，而沈軼再度恍然，記起：是蘭花的香氣。
蘭花，蘭渡。
他因這樣的“巧合”而忍不住笑容。這份笑容更加激勵了蘭渡，他再度遠去，在夕照下回身。他的麵容被一天之中最後的光影模糊，同一時間，蘭渡用前所未有的空靈嗓音，唱出一句歌詞。
與平日裡晦澀難懂的人魚語不同，這一次，歌聲仿佛穿透了語言的壁壘，直接化作更加具體的思緒，落在沈軼心間。
蘭渡在問他：“你願意成為我的伴侶嗎？”
沈軼愣住。
……
……
霞照下，海水中。
波浪重新回到這片海域，沈軼與求偶失敗、心情低落的人魚並肩坐在礁石上。
這是人魚第一次在海麵上待到這麼晚。他方才其實已經被失敗打擊到、想要回海水裡自閉，是沈軼拉住他，要和他談談。
人魚還是自閉。他尾巴折去一邊，看著礁石上的海螺發呆。
沈軼戳他一下，再戳他一下。
最後，他輕輕歎一口氣，叫：“蘭渡。”
蘭渡終於抬頭看他。
有了一個開頭，接下來就要簡單很多。
沈軼還在醞釀，蘭渡就先開口。
他看沈軼，嘴巴裡說：“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