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渡此刻還不知道那句“沒有其他解釋了”是什麼意思。
直到他跟著郭子陽一起走到外麵, 見到外間情況。蘭渡麵色一僵，驀地轉身，用比之前更細致的態度檢查沈軼身上狀況。
從頭到腳都摸一遍, 確定沈軼真的沒有受傷, 蘭渡終於冷靜下來。
沈軼依然沒從神遊狀態中恢複。好在他足夠配合，能和眾人一起去醫院、警局……事情太多，天色漸暗。等到八點多鐘，蘭渡終於初步和警方說清楚自己經曆了什麼。
其實和警方此前的調查差不多。他在電梯出口被綁架、帶走, 之後綁匪並未直接離開，而是一直藏匿在鄰區的爛尾樓中。而警方幾天來的調查一直著重於離開京市的方向, 市內反倒成了燈下黑。
不過, 聽綁匪的意思，他們也不會在爛尾樓一直停留。過段時間, 出京市的檢查開始寬鬆以後，蘭渡多半要被帶去國外。
想到這些，專案組的人冒出一身冷汗。再看沈軼和蘭渡，原本想提議找白塔幫助的，不過轉念想想, 蘭渡自己就是經曆過嚴格培訓的向導。把沈軼交給他，應該、可能……
蘭渡說：“我會儘力。如果還是不能喚醒他，就要尋求其他力量幫助了。”
現在也隻能這樣。
因綁匪們還在審訊，幕後黑手尚未浮出水麵, 找白塔其他人來幫忙也不算安全。
出於同樣原因, 今晚，沈軼和蘭渡並未回家，而是依然在警方的保護之下。
他們和實驗室裡的其他人一起，統一住在警局附近的酒店。
考慮到向導為哨兵做精神梳理時需要特殊環境, 在向上申請，並且蘭渡給出他們可以負責費用的保證後，警方把沈、蘭二人安排在一間套房。
沈軼和蘭渡在內，保護他們的警察在外。
依然是郭子陽和於飛搭檔。不過，郭子陽私下覺得，沈軼大概不需要他們保護吧？
這話不能直說。等把人安排進屋子，郭子陽和於飛說：“蘭先生，那我們就在外麵。有什麼事，隨時來找。”
蘭渡點頭。他的眉尖輕輕擰起，麵上仍有憂色。
等郭子陽和於飛離開了，蘭渡轉頭。
他往沈軼身邊去，看沈軼狀態，他輕輕吻了沈軼一下，說：“咱們去床上？”
沈軼自然無從反對。
事實上，這會兒，他的狀態與下午差不多。四下都是黑暗的，隻有蘭渡一人清晰。
他能聽到蘭渡的話音，也可以做出一些反應。但是，僅此而已。
他看著蘭渡和其他人交談，忙忙碌碌很久，終於回到自己身邊。
青年嘴巴動了動。他在講話，因此刻專注地對著沈軼一人，在沈軼的觀感中，他的話音也越來越清晰。
是：“……把神遊狀態的哨兵喚醒，需要進入他們的精神圖景，找到哨兵遊離的意識。”
蘭渡半是自言自語。
與其說他在回憶標準流程，不如說他在給自己打氣。
雖然還是沒弄明白沈軼究竟是什麼狀況，不過從爛尾樓的情況來看，沈軼的確不太可能是普通人。
那就開始吧。
香味愈濃，黑暗逐漸退去。
沈軼朝四周看了看，見到樹上的新葉。再低頭，就看到自己的手。
他竟然成了小孩。
這大約是他三四歲的時候。父母還活著，蘭渡也沒有搬走。
不過，這會兒沈軼和蘭渡不在一起。
他端詳周邊環境，意識到，這裡好像是他和蘭渡經常一起去玩的小公園。
沈軼眉尖挑動一下。一時間，思緒在腦海中混沌。他有點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回到過去，還是早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這裡原本應該是一個熱鬨的公園，但這會兒隻有沈軼一個。
他想不明白，想要離開，又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等待。
考慮半天，沈軼在公園裡的小秋千上坐下。秋千輕輕地晃動，而他看著逐漸沉落的夕陽。
在夕陽即將從地平線上消失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喘氣聲。
沈軼的手還是搭在秋千架上。他回頭，見到另一個三四歲的小孩。烏黑的頭發，白淨的小臉，手上還拿著這年兩人經常喝的飲料，氣喘籲籲地叫他：“沈軼！”
沈軼忍不住笑。
他跳下秋千，想要朝那個孩子跑去。可夕陽在這一刻徹底熄滅，周圍又成了一片黑暗。
蘭渡的聲音消失了。沈軼靜靜站在黑暗裡，聽不到一絲一毫動靜。
時間在這一刻失去意義。也許過了一天兩天，也許隻有一秒兩秒。在被完全吞沒之前，遠方忽而出現一點新的光。
沈軼抬頭，朝光所在的地方走去。
小小的孩童身體一點點抽條。等來到那片光暈前的時候，他已經是少年人了。
身上穿著校服。不過上麵不是淩華的校徽，而是另一個名字。這裡是沈軼的初中，他還是習慣坐在靠邊的位置。樹葉在窗外晃動，不遠處則是講台。
老師在講課。都是很簡單、淺顯的東西，沈軼沒有用心去聽。
他在思考兩件事。
第一，蘭渡現在在哪裡。
第二，蘭渡知道自己在這裡的話，他會用什麼方式、走哪條路線，來尋找自己。
前一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從前麵的經驗來看，蘭渡應該和自己同齡。他在淮江另一頭，需要坐遊輪前來——第二個問題似乎也有了答案，但不儘然。
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學生們呼啦啦地起身往外。不多時，教室裡又隻剩下沈軼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