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縷光(1 / 2)

大祭司 老肝媽 7897 字 3個月前

幽閉的室內, 光影全無。

章岩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打著赤膊,冷汗淋漓。他皮膚霜白, 渾然不似活人,麵上也無半點血色。黑中帶紅的氣在他身邊繚繞, 像一團打了死結的頭發, 剪不斷理還亂。

據說, 這是纏繞在他命線中的厄運和詛咒。它們將生父該承受的惡果轉嫁到他身上, 再汲取他的氣運去供養生父。利用這一點, 他的生父安穩十年,而他卻生生受累。

從外公去世到母親病倒, 從輟學打工到被飛僵咬傷,要不是他足夠命硬, 怕是早走在黃泉路上了。

萬幸,他遇到了貴人。

而自從貴人救他性命, 還讓他得以轉化後,他失去的命數和氣運終於回來了!詛咒的絲線打成了死結,這是反噬開始的征兆。他的生父從他這裡帶走了什麼, 總歸要一樣一樣地償還。

但, 在詛咒沒有徹底根除的情況下,它存在著極大的隱患。譬如,曾知曉他八字的邪道會通過這點找到他的行蹤,再狠點,還能給他製造不小的麻煩。

“靜心。”黑暗中,紀斯的聲音突然響起,涼如秋月。

“集中精力,找準嵌合在死結裡的一縷‘活氣’, 那是邪道用你的八字施法的記號。”紀斯平靜道,“你的八字、胎發、照片和血液都在他手裡,隻要他想,就能把你困在八卦陣裡。得幸跑出生門,你活;不幸跑到休、傷、死門,你死。”

“八卦陣?”

“嗯,屋子還是屋子,道路還是道路,但人已經在陣中了。”紀斯淡淡道,“你或許會在大陣裡看見自己的熟人,但切記,他們並不是真實的,多是想吞食你的鬼物。”

“不過,你的話我倒是不擔心。你本是‘人僵’,對鬼物有天然的分辨力。安心做你的事吧。”

章岩不自覺聽了進去,浮躁的心忽然平靜下來。他放緩了呼吸,謹慎辨識著唯一的“活氣”。

這注定是個漫長的過程,就像在一握黑發裡找出一根深棕色的發絲,不僅考驗能力,還考驗辨識力。

時間一晃而過,眨眼半個小時。章岩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他似是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慢慢抬手往左側拂去。

食指撥開了一叢烏絲,它們漂移不定,很快轉變形態分散聚合。

章岩側首,仿佛在傾聽什麼。很快,他迅速地往另一側抓去,就見黑絲劈開的刹那,形同活魚的一尾紅光閃過,他陡然睜開了雙眼!

下一秒,人僵漆黑的長指甲精準地刺中了活魚。

“魚?”

“太極有陰陽魚,它的形態自是如此。”紀斯輕聲道,“邪道到底占了一個‘道’字,既是邪,也是道。但凡跟‘道’沾邊的東西,都不算好對付。尤其是你,道士見了你必然心生歡喜。”

“為什麼?”

紀斯眨眨眼:“道士打僵屍的電影,不是中洲特產嗎?僵屍總是被打死在他們證道的路上,沒有翻盤的。”

章岩:……

他失笑搖頭,反手禁錮住活魚。聯想到“能量的流動是相互的”這句話,章岩試探著往它身體裡輸入能量——就見銀絲一現從魚尾發出,飄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紀斯笑道:“收拾人馬,我們該走了。”

……

是夜七點,身背桃木劍、手拿招魂鈴的章岩壓低了鴨舌帽,隻露出下半張臉。在他身側,紀斯隱藏在維度裡,與黑濃的夜色融為一體。

章岩循著若有似無的長絲往前走,隱約瞧見前方是一大片廢棄的工廠,泛著鐵鏽和焦土的腥味:“這裡是……林秀化工廠?”

“你認識這裡?”

章岩頷首:“之前逮妖魔時,追到過這附近。聽隊裡的老人說,林秀二十年前是京都外郊的寶地,後來燒了一場大火就什麼也沒有了。有人一直不願放棄林秀,多次想重建工廠,但每一次都失敗了。”

“地基打不下去,廠房蓋不起來,據說大晚上還有鬼夜哭……就一直荒廢到現在。”

紀斯頷首:“林秀,自然得承摧折。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催不斷方可長成參天巨樹。”忽地,他收聲,“有人來了。”

章岩即刻回神,就見數百米開外一人影閃過,沒多久就快到他身邊了。

“覺醒者?”普通人能有這速度?

“……梯雲縱是道家基本功。”紀斯解釋道,“山路擔水、飛簷走壁,練上十幾年自然而然也會了。不過,用科學的眼光看,它可以被稱為‘跑酷’。”

章岩:我覺得您和科學一直格格不入。

三息後,一名勁瘦的中年男子著黑衣黑褲,落在了章岩麵前。他臉龐瘦削,眼睛倒是有神,隻是八撇胡子配外翻齙牙過於猥瑣,令他看上去頗為奸猾的模樣。

事實證明,他確實奸猾得很。

“臉生啊年輕人……”他撚了撚胡子,“敢問閣下雲鬥幾何?上下何字?三山滴血何處?”

章岩滿腦子爬滿了問號,就聽紀斯道:“揍他就行。”

章岩聞言,立刻抬起拳頭衝他打去,誰知這廝直接舉手作投降狀,連連討好:“道友,玩笑!開個玩笑!彆介意!彆衝動!”

章岩佯怒鬆手,這廝倒像是看見“親人”似的給他指路,往廢棄廠房走去,越走越深:“他們抓得太緊,一直在搜捕咱們,彆的據點都被端了,隻能龜縮在這裡。那個什麼大祭司還回來了,要是……”

左耳是勁瘦男子的絮叨,右耳是紀斯平靜地解釋。

“雲鬥是問修為,上下是問名號,三山滴血問正式授籙之地。這話本身沒什麼毛病,但它主要用於問詢名門大派的子弟,而世界上不是每一位道士都能師承名門。”紀斯道,“故而,有時候問出口反而是一種冒犯。”

“他在試探你呢。”紀斯眯眼,“他問你打,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修道者隨心隨性,那一拳告訴他你不是名門,不該問的彆問。”

章岩了悟,真隔行如隔山,他壓根不懂這些規矩。

勁瘦男子說了會兒,眼見章岩不搭話,眼珠子就是一轉:“不知道友可有師姐師妹,我家有個兒子……”

“再給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