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一縷光(1 / 2)

大祭司 老肝媽 10427 字 4個月前

白光漸染, 如蓮綻開。

表空間風止雲歇,焦土萬裡,無聲無息。隻紀斯一人倚著大杖佇立, 將額頭與權杖輕抵。影子微淡,空氣中有塵埃飄蕩, 世界安靜得像一部默劇。

而裡世界,赤地千裡, 業火凶猛。紀斯一手握住權杖,一手輕觸地麵,把十八層地獄翻到了人間。

惡鬼在嘶吼,邪念在沸騰。曾沉浮於名利場的靈魂一個比一個扭曲, 它們已從完整的人形變成了一團團看不出麵貌的畸形異種, 正死死扒著土地,不願意離開人世。

繁華大都,燈紅酒綠。

它們生前享受慣了高高在上的特權,熱衷輕賤他人的性命, 喜歡嘲諷他人的價值。在金錢的腐蝕下, 它們活得醉生夢死;在擁躉的恭維中,它們殺得酣暢淋漓。

仿佛踩著彆人的脊梁骨,就能體現它們的高級。仿佛肆意掠奪數條性命, 就能突出它們的威嚴。

男人如此, 女人如此,就連孩子也是如此。

紀斯“看見”,富商讓妙齡少女在狐朋狗友麵前一字排開,挑選想要的小情人。發現被騙的少女們想要逃跑,卻被打斷了腿。

他“看見”,有濃妝豔抹的女人坐在豪車裡, 冷眼看著保鏢將競爭對手沉塘。之後,她像是無事發生一樣離開,還成了金月牙炙手可熱的明星。

他“看見”,一名患了白化病的孩子被一群少年少女堵在牆角,他們拿著顏料往他身上塗抹,聲聲罵著他“怪胎”。

巫穀裡新添了幾具女屍,她們渾身是血,死不瞑目。送屍人卻悠閒地抽著煙,還跟身邊的人說:【不禁玩,搞刺激點就死了。本來有個沒死,反紮了老板一剪刀,被擊斃了。】

金月牙的鬨市區又出了凶案,有發瘋的“神經病”襲擊大明星,被保鏢們“失手”打死……老婦人躺在血泊裡,手中緊緊攥著一張黑白照片。她睜大眼盯著天空,生機一點點暗淡。

她望著天,“天”看著她。紀斯聽見了她死前的詛咒:【你們都要下地獄!都要下地獄!下地獄!】

業火像這老婦的靈魂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渾身沾滿顏料的孩子被摁進水裡,幾息掙紮,他永沉河底。而欺負他的人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順利活到了成年……甚至,有些還被定義為“好人”。

徒留一對夫婦沿著江邊尋找,沒日沒夜,不知年歲,卻隻剩水流滾滾。

紀斯閉上眼,縱業火焚燒,他依然能感受到水底的冰涼……

金月牙,一座被人欲和階級蛀空的城市。硬是把世界上千千萬萬的人分成了兩類,一是有錢,二是沒錢。更是把充滿了無數種可能的人生分成了兩塊,一是支配,二是被支配。

人人向往它象征的“高端”,殊不知,黃金月牙灣其實是死亡白骨城。

而大部分人已成腐骨卻不自知。即便死去,也在貪戀人間的權勢與財富。

淒厲的鬼嚎,抽象的鬼影,它們或是被業火吞噬,或是被卷入煉獄。紀斯的力量覆蓋了這片區域,足有3500平方公裡的土地騰起大量黑霧,遮天蔽日!

表世界的天空陰雲密布,雷鳴乍起。

裡世界的地獄張開大嘴,吞沒罪孽。

與此同時,一樣被怨念籠罩的巫穀升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輝。

“被淨化了嗎?”紀斯喃喃道,“比我預計得快些。”

本以為撞上怨氣深重的嬰靈,白菜們多半是暴力破局,強行超度。沒想到他們比他預想得要出色,竟是能將怨靈淨化。

看來,他的菜園子成熟了。

……

巫穀五分鐘,帶娃一百年。白菜熟不熟,他們不知道;但帶孩子熟不熟,覺醒者們保證自己說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

這見鬼的嬰靈!

“哦!看看你乾的蠢事,夥計!”奶爸薑啟寧木著臉,十分嫻熟地把嬰兒翻了個身,三下五除二脫掉尿布,順便彈了彈他發臭的屁股,“你身上的味道就像隔壁蘇珊家的酸酪一樣難聞,我今天一定要狠狠地揍你屁股。”

嬰兒彆嘴,即將開哭。

薑啟寧分分鐘把奶瓶塞進他嘴裡:“哦上帝,保佑我這個可憐的老頭子吧!讓這可怕的孩子安靜會兒吧,我要去洗尿布了。”

他出了門,熱情地對左鄰右舍打過招呼,約了三兩“鬼友”,一起去湖邊洗尿布。

說是鬼友,那真是不打折扣的鬼友。也不知她們生前遭受了什麼,一人腦袋炸了,一人腿骨折了。湖邊圍滿了形象相似的猛鬼,一隻更比一隻扭曲,可薑啟寧……真的已經習慣了。

“小薑啊,又來洗尿布嗎?”一位老爺爺把頭撥正,又掉了下去。

“是啊!”薑啟寧頭也不抬,“太絕了!小孩子明明吃得那麼少,為什麼屎尿能有那麼多?肚子是連著黑洞嗎?”

頭破血流的老婦人轉過臉,和藹道:“家裡‘奶粉’還夠嗎?不夠的話去山裡扒點,總有幾個墳墓會有香灰。”

“彆了,我說你們做幻境好歹做得逼真點,打工賺奶粉都比我親自扒墳強。”薑啟寧吐槽,“講真,你們彆留在這個窮溝溝裡了。這地方要啥沒啥,等我出去了幫你們收收屍骨,每年清明搞點香火給你們。”

此刻,一名渾身滴水的女鬼路過,她整張臉都被劃花了,聲音卻極為甜美:“小薑,可以給我燒裙子嗎?我好久沒穿新裙子了。”

老婦人拉過女鬼,為她揩去身上的水漬:“怎麼又去水裡了,也不嫌冷。”

“都燒,都燒!現在外頭世道亂了,最不值錢的就是珠寶和衣服。”薑啟寧搓著尿布,隻覺得渾身一股子尿味,“對了,你屍體躺哪兒了?”

“在金月牙的運河裡。”

“那打撈有點麻煩啊。”薑啟寧擰乾尿布,“算了,無所謂。我朋友能掐會算,我豁出臉讓他幫你算算。”

“謝謝……”

“謝啥啊,都混熟了。”薑啟寧抱起木盆回走,“我要去看孩子了。”

他招呼鬼友離開,卻不知這一次轉身的隻有他自己。他隻感覺又度過了普通的一天,沒想到這居然是他和他們在大南的最後一麵。

【謝謝你。】

怨靈們從湖邊直起身,目送著他步步遠離。對於它們而言,薑啟寧就像晨間的旭日,溫暖卻不過分熾熱。

在它們露出真麵目時,他明明怕得要死,也曉得懷裡抱的是個什麼東西,但還是說出一句:“彆動孩子!”

如此強烈直白的情緒,哪怕是窮凶極惡的怨靈也會有一瞬的觸動。

“原來,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女水鬼淌下兩行血淚,渾身的水流得更歡了,“媽媽,我聽見‘呼喚’了……”

“我們解脫了。”老婦人抱住了她。

佛陀吟誦的往生咒聲聲入耳,當金月牙被拖入地獄,它對它們的影響力被削弱到最低。是時候解脫了,無論是困死在巫穀的怨靈,還是求不得解脫的嬰靈。

人鬼殊途。人殺死了它們,而它們也殺了人。

該放下了。

【謝謝你……】鬼影一點點變淡,開始化作白色的光點升起。

沒有誰願意當永生永世的怨靈,“活”在無止境的仇恨裡。

薑啟寧推開了屋子,發現前一刻叼著奶瓶的娃子已經長到三歲了!他沒有半點驚悚感,隻舒坦地扔掉了木桶。

好棒啊,他不用洗尿布了!

……

拉基操著嬰靈給的“九死一生”劇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最強女武神。

也不知是哪個倒黴孩子的生前事,可謂受儘了委屈。這孩子得了白化病,無論頭發、皮膚還是手指甲,都是異於常人的蒼白。且,他的身體也不行。

為了給他治病,他們一家來到金月牙淘金。聽說給人做傭能獲得不少報酬,或許能治好孩子的病。

遺憾的是,這是一場悲劇的起始。在金月牙這個自成一體的、觀念扭曲的城市裡,他們做傭不是找到了一份工作,而是給自己定了階級。

他們被人看不起,同樣的,孩子也被人看不起。

更因為孩子天生白化,成為了同齡人、高年級,甚至富家孩子欺負的對象。拉基進入幻境時,剛巧是富家太太激情辱罵“他”賤人的時候——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指責我孩子欺負你孩子?他就是個白化的怪胎,沒見過青金石磨的顏料,往自己臉上塗。”

富家太太身邊的保鏢高大魁梧,正對他們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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