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2 / 2)

王晏之疑惑的左右看看問:“如意和大哥他們呢?”

周夢潔道:“你去縣學後,他們兩個就回桃源村了,家裡的田地和大棚遭了殃,還有一些書籍和重要的東西需要帶回來。”

青州縣每年這個季節就會發洪水,今年陣仗倒是格外的大。

酒樓外大雨依舊下個不停,天烏沉沉的,電閃雷鳴。酒樓關閉的窗子被大風刮得劈啪作響,雨線順著門縫外裡飄,忽然門外傳來急切的敲門聲。

咚咚咚的擊得人心惶惶。

薛忠山急匆匆跑出來開門,鐵雷轟隆一聲直接擊碎對麵樓的屋簷一角。

來人嚇了一跳,看到薛忠山急切的問:“周安,周公子在嗎?”

來人是渾身濕透的文淵閣劉掌櫃,他身後還停著一輛青棚馬車。

“劉掌櫃?”文淵閣離如意樓有一段距離,這麼惡劣的天他跑來有什麼事?

劉掌櫃越過他看到王晏之,也顧不得身上濕噠噠的,立刻迎上來道:“公子,不好了。東河岸決堤,水往下遊衝了,今早我碰見薛家兄妹出城往桃源村去,隻怕要不好。”

薛忠山和周夢潔聽後齊齊變色。

還不等他們反應,瘦削的王晏之先衝了出去:“嶽父嶽母你們看好酒樓,我去找如意。”

劉掌櫃急了,跟著跑到門口:“公子,去不得,河提淩晨就垮了,縣令壓著不報。桃源村這會兒肯定遭殃了,還是找大船過去吧。”

薛忠山和周夢潔跑到門口喊:“安子,你回來,我和老薛找人去。”這個天,他身子骨又不行,又是個柔弱的書生,估計還沒到村裡路上就出意外了。

然而等他們衝到門口,就見王晏之一手拍掉停在外頭的馬車車鞍,搶過馬利落的翻身如利箭衝進雨幕,眨眼就沒了人。

夫妻兩個怔愣。

天邊劃過一道驚雷。

周夢潔驚醒,忽而想起老二還在大壩那邊,催促道:“快,快你去城外找老二,我去找船,找船去桃源村。”

如意他們千萬不能有事……

電閃雷鳴,潑雨水成簾。

馬蹄過處,汙水飛濺,雨滴打在臉上眼也睜不開。王晏之一路急行到城門口,狼狽的百姓、商人都在往城裡跑,唯獨他逆流而行。

守城的官差上前阻攔道:“縣令大人有令,隻準進不準出,公子請回。”

他渾身都在滴水,冰冷的雨水澆不透內心的焦灼,掩在濕發下的眸子冷得官差後退半步。待還要再阻攔,一人一馬已經衝了出去。守門的官差急得大喊,緊隨而來的劉掌櫃趕緊下馬塞了官差一袋銀子,賠笑道:“抱歉,我家公子有急事,麻煩通融一下。”

官差掂量掂量手裡的銀子朝同伴搖搖頭,示意算了。

看著俊俏的郎君,自己找死也怨不了誰。

天空又是一道響雷,劉掌櫃看著漸漸關閉的城門無奈歎氣。當務之急是要通知遠在上京的餘錢總掌櫃,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提起做準備。

從城門外去往桃源村的小道已經漸漸積了小腿高的水,四野草木折斷,蛇鼠亂竄。行到桃源村村口時,村口的歪脖子樹正巧被雷電劈在水窪裡,馬根本過不去,王晏之隻得下馬。三三兩兩的村民提著大包小包趕著牛車往外走,瞧見渾身狼狽的他時還驚訝了一瞬。

王晏之翻身下馬,拉住其中一個村民問:“如意和大哥呢,你們有沒有瞧見?”

薛家隔壁的陶大媽道:“瞧見了,剛剛我出來時他們還在遠在裡搬東西套牛車呢。”

村民並不見多少驚慌,甚至還心情說笑,往年發洪水也是見過的,最多沒過村子前的小橋。今年好像陣仗大些,村民也頂多出去避避,隔幾天就回來了。

顯然還沒意識到決堤了。

王晏之朝後麵的村民喊道:“你們快走,河岸決堤了。”

河岸決堤了?

河岸決堤可是會死人的。

村民瞬間驚慌,全都爭先恐後的往外趕。瞧見王晏之還要往村子裡跑,陶大媽一把拉住他,急道:“你還進去做什麼,如意他們馬上就出來了。”

瘦弱的王晏之隻是輕微轉動手腕就從壯碩的陶大媽手裡竄了出去,眨眼人已經進了村子。

拉不住人村民也不管了,逃命要緊。

一大群人跑到城門口就碰見匆匆而來的林文遠,人群裡林嬸子快走兩步抱著兒子就哭:“兒呀,娘險些見不到你了。”

林文遠安慰兩句忽而聽到有人說如意還在村子裡。

他立馬急了,朝他娘交代道:“娘,你們先進城我去找如意。”

林嬸子一把抱住兒子,咬牙斥道:“薛家那個贅婿去了,有你什麼事?”

其他村民也紛紛勸阻:“是啊文遠,安子已經去了,那裡危險你還是彆去了。”

你嬸子見兒子還是執意要去,氣狠狠的就要往城牆上撞:“你要是敢去,今日老娘就撞死了這裡。她有夫君,你去算怎麼回事?”

林文遠往桃園村的方向看了兩眼,無奈妥協。

村民前腳剛出村子,連通東河岸的支流水位突然暴漲,直接朝村子衝來。等王晏之衝到薛家大門口,山洪已經也緊隨而至,薛大坐在牛車上喊:“如意,情況不對,東西彆要了,快出來。”

薛如意應了聲,趕緊往外跑。

轟隆,院子被衝垮,山洪過境猶如巨龍入海,整個院子瞬間塌了。

“如意!”薛大驚駭的跳下牛車,然而比他還快的一道人影也同時衝了過去。

薛如意還來不及衝出去,就聽得轟隆一聲,人就被砸昏了過去

她被卡在斷木下,頭沒辦法自由活動,不知道過了多久,全身被泡在冷水裡凍醒了。她試圖動動背脊,身後傳來悶哼聲,她驚訝一瞬,泡在水裡的手去碰身後人的手。

拉到手指的一刹那她才低低喊了聲:“表哥?”

“你怎麼在這?受傷了?”

血腥味在密閉的橫梁下格外的重,王晏之背脊和後腦被倒下的橫梁結結實實砸了一下。背上還被死死壓住,他摟住懷裡的人覺得呼吸艱難,背骨疼得厲害。

輕咳兩聲後,啞聲問:“如意,沒事吧?”

這聲音沙啞無力,在瓢潑大雨中細不可聞。

他手往上伸了伸,把她擋在額前散亂的濕發撥開。薛如意餘光落在他常年執筆好看的手上,那手背到腕骨處劃出一道深深血痕,皮肉被臟水泡得花白、外翻恐怖極了。

向來隻怕鬼的薛如意此刻有些害怕起來,用力伸手去頂頭頂的橫梁。她一動摟住她的人就悶哼,喘著氣輕聲道:“彆動,橫梁上的刺紮進皮肉裡了。”

表哥身子那麼弱肯定受不了。

薛如意不敢伸手頂橫梁,隻得扯著嗓子喊大哥。水位還在上升,把她鞋都衝掉了,朝氣的臉蒼白沒有血色,她拉住王晏之的手,少見的驚慌:“好好的,房子怎麼塌了?”

王晏之虛弱道:“東河岸的河提決堤,洪水過境很快就沒事了。”桃源村的地勢並不是最低,洪水會往下遊走,最多撐到明日水就會退。

“我們會沒事的。”

“會沒事的嗎?可是水位在升高。”她水性並不算太好,在水裡憋不住氣。他們被壓在下麵動不了,如果水位再升高,不等人來救她肯定會淹死。

淹死的人就是水鬼,披頭散發,全身浮腫很難看的。

轟隆隆的雷聲透過斷木傳來,薛如意扯著嗓子喊大哥,喊了許久都沒人回答。王晏之虛弱的安撫:“彆喊了,彆等大哥把我們救出去如意的嗓子先啞了。”

平日裡再怎麼鎮定終究是個十七歲的姑娘,這會兒抓住王晏之像是抓住最後一塊浮木,焉嗒嗒的泡在水裡不說話。

倆個人緊緊挨著,沒一會水位升到胸口,一直安靜的薛如意忽然小聲說:“表哥,要是我淹死了,記得把我的存錢罐子燒給我,裡頭的銀子一半給阿娘,一半就給你吧。”

王晏之動了動,不動聲色從插入背脊的木屑裡掙脫出來。他用虛弱的笑聲掩蓋住悶哼,“另一半給我?”

薛如意很認真的回:“嗯,另一半和爹娘都是有繼承權的,你是我夫君,自然要給你。”

他悄無聲息下潛,伸手把人托抱起來,薛如意嚇了一跳,手圈住他脖頸,濕漉漉的額頭抵住他的額頭。

還不等說話,上麵的橫梁哢嚓一聲響,她連忙又伸手去撐。水位漫延到王晏之下顎,他仰著頭,長發全散在汙水裡。昏暗逼仄的空間裡,薛如意低頭與他對視,他溫聲安撫:“如意不會死的,我托住你。”

薛如意眼圈突然紅了,眼眶蓄淚,抿著唇小聲的問:“那你會不會淹死啊?”

王晏之托住她又往上抬了抬,水漫到他唇,他嗆聲咳嗽,等緩過勁才道:“我水性很好的,況且我命本來就是如意救的,死了也無所謂。”

若不是她,他現在應該已經沒入黃土被蛇蟲鼠螞啃咬成白骨。

雖然王晏之比誰都想活著,想查出害自己的真凶。

但老天見不得他活著,要收回去一條命就收他的吧。

“胡說,表哥吃了我多少的藥,好好的怎麼能死。”她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頭頂的驚雷還在轟隆隆響,王晏之像是聽不到她的話,繼續很不情願的道:“…要是我死了,你就……嫁給林文遠吧。”

薛如意錯愕,不明白他為什麼說這樣的話?

表哥不是最討厭林文遠,每每見到臉都冷了。

“他娘你彆擔心,我一定把她一起帶走。要是他不聽話,就讓大哥二哥套他麻袋……”

臟水已經沒過他唇角,他連著嗆了數口水,嗓子已經有些說不出話。

薛如意畜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控製不住滾落,哽咽道:“我又不喜歡他。”

王晏之嗬嗬的笑起來,水衝進他嗓子又是一陣咳嗽:“不喜歡才好……”

不喜歡才好。

“算了,你還是彆嫁給他了……”

薛如意覺得表哥是在水裡泡太久糊塗了,他身上都忽冷忽熱的。水漸漸沒到他鼻子,即便是仰麵朝天也阻止不了水往鼻腔裡灌。

昏暗潮濕的水裡,他耳邊是如意急切的喊聲。

王晏之想:要是他死了,她嫁給彆人了,多虧啊。

她怎麼能嫁給彆人?

再招贅婿也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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