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初,夜黑風高。
薛大,薛如意和包著手的王晏之悄悄出了如意樓。薛大帶頭徑自先往衙門牢房的方向去。
王晏之雖疑惑,但也沒多問。
三人繞著衙門牢房走了一圈,又往牢房西麵兩百米處的矮牆走,走到牆根處繞到另一邊停下,兄妹二人拿出事先備好的工兵鏟開始刨土。
那鏟子極利,一鏟子下去連石頭都刨開了。
“這鏟子哪來的?”看著小小的,乾活倒是利索。
薛大道:“阿爹給的。”當年放在後備箱一起帶來的。
王晏之哦了聲,又開始看他們挖地,隻是越發看不懂:不是要去沈縣令府上,擱在這刨土算怎麼回事?
這架勢怎麼看怎麼像刨墳。
兄妹倆吭哧吭哧刨了幾分鐘,把鏟子一丟就開始扒拉,他才注意到泥土下是一層薄板。
不是他眼花,那薄板動了,然後哐當一下揭開了,從裡頭鑽出個披頭散發的人。大半夜的活像惡鬼從墳墓裡爬了出來。
王晏之拉著如意後退兩步,就聽到趴在地上的人發牢騷:“大哥和小妹動作也不快點,差點憋死了。”
“你?”王晏之驚疑,看看從土裡爬出來的薛二又看看不遠處的牢房。
薛二拍拍身上的泥土,催促薛大快點下去。薛大二話不說又沿著原來的地道消失了。
薛二和如意匆匆把木板合上,隨意蓋了土在上麵,把雜草拖過來掩住。等忙乎完三人邊往沈縣令府上去,薛二邊解釋,“那地道我剛進去那會兒就開始挖了,兩邊同時挖,也是為了防止官官相護被屈打成招,算是退路吧。”
“實在不行,我可以跑路。”
玩晏之:看薛家人計劃這麼周密,還以為有萬全的把握或是硬剛到底的決心。都快忘了他們總是出人意料,挖個洞逃跑也不是奇事。
“讓大哥現在牢裡替我一會兒,我和小妹去縣令府上找賬本。”
王晏之:為什麼是二哥去?
子時三刻,三人摸到沈家宅子後麵。薛二學了兩聲貓叫,後院的門立刻開了條縫。沈修賊眉鼠眼探出頭來招呼:“快,快進來……”
薛如意塞了個口哨給王晏之,壓低聲音道:“表哥學不來貓叫的話,有情況就吹勺子,一聲就好。要是不對勁,你……可以先跑。”
先跑?
他剛想交代她要小心,薛家兄妹一陣風似的溜了進去。
他們剛走,劉掌櫃就從陰影裡閃了出來。王晏之把哨子交給他,吩咐道:“有情況就吹哨子,我先進去了。”
劉掌櫃看著包紮著手,瘦削的主子有些無語:都這樣了,還要跟著,薛三姑娘那力氣根本不用他護吧。
一陣風吹過,劉掌櫃捏著哨子瑟瑟發抖:這黑燈瞎火的,樹影重重,壞人又多,還不準他帶家仆,他也很害怕啊!
薛如意和薛二混進沈府後,先在沈修的安排下,在空房子裡換好府上下人的衣裳,然後跟著沈修往書房方向走。這個點,沈府靜悄悄的,樹影婆娑下,幾條黑狗瞪著狗眼精神奕奕盯著他們。瞧見陌生人很想叫,被沈修齜牙喝退了。
快接近書房,三人就發現那裡還亮著燭火,有十幾個人在院子裡來回巡察。
沈修縮在樹影裡,壓低聲音道:“待會我過去把他們引開,如意和薛二從窗戶進去。”
薛如意點頭和薛二貓在樹影裡。沈修交代完就大搖大擺往書房走,輪值的守衛瞧見他過來,先喝了聲,等看清他麵容才彎腰行禮:“公子,這個點您怎麼來了?”
沈修左右看了看,沒回他的話,反而質問:“大半夜的你們不睡覺守在書房乾嘛?以前也沒見你們這麼積極?”
侍衛首領無奈:“大人說近日不太平,怕遭賊,讓我們來巡守。”不然大半夜的誰想來。
沈修四處看了看:“哦,半夜睡不著,來書房找書看看,你們繼續守著。”他說完往裡頭走,侍衛走過去攔他,訕訕道:“大人吩咐,近日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許進書房,尤其是公子您。”
“讓開。”沈修充分發揮自己胡攪蠻纏的本領,硬是要往書房去。
十幾個侍衛被他折騰得夠嗆,最後他氣道:“不去就不去,你你們陪我喝酒吃菜玩色子。”他朝身後喊:“福寶,人呢,死哪裡去了。”
小胖子福寶顛顛的跑來,身後還帶了六七個丫鬟小廝提著燈籠,抬著酒菜一一擺上。沈修從袖帶裡掏出兩個色子朝侍衛道:“快過來,不陪本公子玩本公子就去書房玩。”
大晚上的,在院子裡打燈籠擺酒席玩色子,莫不是有病?而且這桌子酒菜是事先就做好的吧,這個祖宗又打什麼鬼主意呢。
侍衛心裡雖有排腹,但也知道公子腦袋向來有病,胡來慣了,不依著他隻怕今晚沒完。
侍衛首領推了旁邊兩個侍衛過去,沈修不滿道:“什麼意思,看不起本公子是吧,都過來,全過來陪本公子玩色子,玩得高興了每人賞銀子一兩。”
玩了幾把,這些侍衛就嘗到甜頭。公子人傻錢多每把都輸,多玩幾把能少乾個把月,誰不樂意啊。
當即都摩拳擦掌玩起來。
薛如意和薛二順著黑暗的地方往窗戶邊跑,伸手推窗,窗戶居然是鎖上的,薛二在衣兜裡掏了掏,掏出一個長條物件,摸到鎖頭輕輕一扭就開了。
倆人順利翻了進去,隱在樹杈上的王晏之驚訝,原來換二哥是因為他會開鎖。
兄妹二人借著微弱的熒光石光亮在書房翻找,找了一圈都沒找到。薛二摸到書架上一隻琉璃瓶,用力轉動了一下,書架自動像兩邊推開。
他壓低聲音欣喜道:“小妹,有密室。”
薛如意立馬湊過去,倆人欣喜的盯著,等密室的門完全打開倆人的笑容僵在臉上。密室入口處沈縣令手持油燈陰沉沉的盯著倆人。
瞧見薛二和薛如意時嗤笑道:“還蒙什麼臉,當本官不知道你們是誰嗎?”
咚!
薛如意手快,一拳打在他眼睛上,拉起她哥就跑。
廢話,出門乾壞事不蒙臉又不是傻,隻要不看到他們臉都好說。沈縣令身後竄出縣丞和師爺,朝著門外大喊:“來人啊,抓賊。”
“公子,你說今日有賊人來果真有,外麵的幾個快把賊人抓起來。”
薛如意臉色變了邊,拉著薛二一起跳窗。一出門手裡的電筒突然打開,強烈的刺激讓一眾侍衛睜不開眼,等那光消失倆人也消失在原地。
外麵的沈修自然也聽到師爺的喊聲,罵了一聲就跟著侍衛往裡衝。
剛衝進去,書房裡就傳來打砸聲,沈縣令喝道:“人都跑了,還不快去追。”侍衛又呼啦啦全往外跑,沈修衝進來就對上他爹暴怒的臉。
他剛想退出去,一隻紅瓷花瓶迎麵砸了過來。
哐當一聲,把原本敞開的門給砸關上了。沈縣令喝罵道:“真是本官的好大兒,居然聯合外人來害你爹。”
沈修被碎裂的瓷片濺到臉頰,血珠子不斷往下滴,師爺連忙跑過來要幫忙擦。他一把揮開,質問道:“你早知道我們要來故意等在這,就是為了讓他們誤會我?現在你如意了,他們再也不會理我了。”
沈縣令冷哼:“那正好,回去好好讀書,讀書才能出人頭地,才能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出人頭地?然後像你一樣魚肉百姓,貪贓枉法嗎?”
“你!”沈縣令操起桌上的硯台又要砸,被縣丞及時攔住。
原本是張盛怒的臉,卻因為左眼的青紫顯得有些恐怖可笑。
“大人,有話好說,父子沒有隔夜仇。”
沈縣令氣急:“怎麼沒有仇,沒仇這個畜生會帶外人來害我?”
沈修嗬笑兩聲:“我怎麼害您了,是您害了東城外數以百計的百姓,您要銀子我可以給你掙啊,犯得著去貪公款?那麼多人命,半夜就不怕做噩夢?”
他又看向縣丞和師爺,罵道:“你們也是,助紂為孽,害死這麼多人能吃得下去飯?”
沈縣令額頭青筋都冒出來了,三兩步走過去,一巴掌扇在沈修臉上:“不貪,你吃什麼喝什麼?你逛花樓的銀子哪來的?不貪能任由你一天天不乾正事,不知所謂?”
“天下烏鴉一般黑,有幾個當官的不是為了錢財?老子看你是和薛家那群人待久了,腦袋不清醒。”
師爺在旁邊勸道:“公子,大人還不是為了您,以後這些都是您的。”
縣丞也勸他:“是啊,公子,你就彆和大人擰了。這次薛二被定罪,如意樓肯定開不下去您還是乖乖的回來聽大人的話,讀書考功名才是正經。”
沈修此刻很清醒,看著這三人冷聲道:“所以你們都是幫凶,都知道我爹貪汙的事?河岸半夜決堤,你們故意壓著不說,害死這麼多人?現在還要推薛二去抵罪?”
“你們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沈縣令嗤笑:“你什麼時候有那玩意了?告訴你,公款就是老子貪汙的,推薛二出去還不是因為你,要不是薛家蠱惑你至於去經商?老子就把話擱在這,薛二這鍋背定了,如意樓一定會關,甚至薛家人都不要想在我青州縣轄內討生活。”
搞了這麼多次都被薛家逃過了,不信這次還能安然無恙。
他目光冷凝的瞪著沈修:“至於你,從今夜開始待在家哪也不準去,要是再不省心,老子隻當沒你這個兒子,再生個帶把的也一樣。”
“來人,把公子關進他自己屋子裡,隻要沒死就不準他踏出屋子一步。”
侍衛拉住沈修往外托,沈修氣得罵道:“你們一丘之貉,貪贓枉法,我沒有你這個爹……”
等人被拖走,縣丞擔憂道:“大人,剛剛那是薛二,他不是在大牢裡?”雖然沒看到臉,但用腳趾都知道是誰。
“跟我去一趟大牢一趟。”
師爺為難:“大人,大牢現在是監察禦史的人在管,我們過去不好吧?”
沈縣令思慮一番:“那派個衙差混進去,看看那薛二還在不在。”
那衙差混進去後很快就回來回複,薛二好好待在大牢呢,還和大牢的幾個獄卒說笑。
這就奇了怪了,剛剛看到的明明就是薛二。
事實上,薛如意和薛二剛跳出書房就被黑狗一路追,追到半路那幾條狗突然倒地不起。二人也顧不得這些拚命往後門跑,偏偏這個時候大門還關著。薛如意拉著薛二爬上圍牆,就見王晏之捏著哨子還站在先前的地方。
她揮手:“表哥讓開。”若是往日倒是可以讓他接住她,但他現在是獨臂‘大俠’恐怕不能夠。
然而她剛跳下去,就被高牆下的王晏之單手穩穩接住。
薛二眼睛都瞪直了:沒看出來,他這妹夫瘦瘦弱弱的,臂力這麼強,下盤還穩。小妹那麼大一個人衝下來,居然半步未退。
如意也來不及思考,站穩後拉過他一起跑。
身後的追擊聲越來越遠,直到跑到大牢把薛大重新換出來。王晏之才停下問:“怎麼剛進去就出來了,沈修不是再給你們打掩護嗎?”
薛如意搖頭:“沈縣令狡詐,守株待兔,我們才進去不久就被他逮住了。”
王晏之眸色微動,又問:“找到貪汙的賬冊了?”
薛如意搖頭:“他們早有防備,什麼也找到。”
這次算無功而返,還險些被人抓住。
三人回到如意樓,薛父周夢潔還在等,聽聞經過後也沒說什麼,隻讓兄妹倆早點去睡。
一個時辰後,原本睡著的王晏之從床上爬起來,點了如意睡穴後從窗口躍了出去。等他走後,薛大從暗影裡出來,盯著他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王晏之最先出門,回來時手上捏著兩本賬冊。瞧見圍坐在桌前的薛家四人,把賬冊往前一遞,解釋道:“今早出門,有人把這個給我,說是沈修讓他送過來的。”
薛父接過翻看兩頁,越翻越激動,遞到如意麵前道:“這是當年修築河堤和大壩的賬冊,你二哥有救了。”
薛大抬頭,眸光帶著探究看向王晏之,故意問:“沈修不是向來同你不對付,怎麼讓人給你送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