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意和王晏之回到如意閣時,天色已經漸晚。
秋月冷寂,在窗欞曬下一地碎霜。
薛如意坐在木桌子前數銀票,桌上還堆著一堆碎銀子。
“總共三萬零五十七兩,你一萬五,我一萬五,剩下的五七兩算租賃麻將的費用,沒意見吧?”薛如意抬頭看他,眸子亮晶晶的。
王晏之扶額:“其實不分也可以……”
薛如意不可置信:“雖然後麵都是你掙的,但也不能不分啊,畢竟麻將是我家的。”
王晏之:“…我是說可以不分給我,畢竟我很有錢。”
薛如意想到他一年能掙三十萬兩,確實很有錢。但一碼歸一碼,兩個人一起掙的應該平分。
“對了,我們一人再拿出一千兩給你父親母親,畢竟他們也不容易。”陪著打了兩天牌呢。
王晏之道:“不用了,他們本來就是想解悶,這兩天挺開心的。
桌上燭火晃動,映著他眉眼如春山湖色,薛如意正色看他。很認真的教訓他:“不能因為他們是你父母就不銀子,太周扒皮了不好。”
王晏之:“……”
她把分好的銀票塞到他手心,隔著燭火瞧著他,忽然問:“先前你在我家牌技都很差,銀票都輸光了,怎麼今日這麼厲害?”
王晏之捏著銀票小拇指微曲,麵上一派淡然:“先前剛打,不是很熟悉。後來回來反思許久,經過前兩日的實踐又摸透了些,也就厲害了一點。”
薛如意難得誇道:“你還挺有天賦的。”他們家五人,她爹的牌技最爛,她次之,平日也就玩玩。
王晏之扯出一個微笑。
門口有人敲門,浮喬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世子,老太太院裡的人來討要龍頭杖。”
“進來。”
浮喬小心翼翼推門進去,生怕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他身後跟著老太太院裡的婢女清河,瞧見倆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才道:“世子妃,老太太剛醒,讓我過來拿龍頭杖。”
薛如意瞧了眼擱在桌邊的龍頭杖,“聽說老太太的龍頭杖是價值千金的沉香木所製,你來拿龍頭杖帶贖銀了嗎?”
清河表情有點僵住:“一家人……”
“哦,那就是沒帶?”薛如意打斷她的話,拿過擱在桌邊的龍頭杖,伸手往龍頭杖頂端的一顆極品祖母綠玉石摳去。
清河意識到她要做什麼,驚呼的同時忙要上前阻止。然而她剛跨出一步那玉石已經被薛如意完整的摳下來了。
本來完美霸氣的龍頭杖被摳出一個洞,仿佛瞎了眼的龍,難看得讓人不忍直視。清河嘴角挪動,僵硬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這,這世子妃,還真是絕啊!
也不怕老太太氣出個好歹。
薛如意把‘殘缺’的龍頭杖遞過去,順口問:“老太太沒中瘋吧,要不要去看看?”
清河捧著龍頭杖連連搖頭:“不,不必了。”估計老太太見到她真能中瘋。
“老太太說,近日都不想見到世子妃,煩請你不要出現在她麵前。”
薛如意彎著眼笑:“好啊。”
她神情太過高興,清河嚴重懷疑她在偷樂。清河捧著龍頭杖朝王晏之行了一禮,匆匆走了。
怡和苑內,躺在床上等自己老夥計的老太太拿到龍頭杖後總算有了點安慰。她手剛觸碰到龍頭杖頂端就察覺出不對勁,眯著老眼低頭一看,手都開始抖了。
豁然抬頭盯著清河,清河撲通一聲跪下,顫巍巍的道:“老夫人,是,是世子妃摳的……她說要贖金。”
“贖金?”老太太氣得胸口鈍疼,“一家人,她管我這個祖母要贖金?”這些天是看在周夢潔的麵子上對她太寬容了。
反了天了!
老太太兩眼一番又暈了過去。
剛出侯府的大夫很快又被侯府的下人追了回來,大夫是慣常給侯府太太看病的。回來的路上還忍不住嘀咕:老太太身體向來可以,怎麼這一個月頻繁暈倒,莫不是有什麼他瞧不出的大病?
大夫一懷疑,問得難免就多了些、細致了些,搞得老太太自己也開始懷疑。這一懷疑還真病了,隔天連床都沒起來,吃了幾顆速效救心丸就躺在床上哎呦個沒完,雲漣縣主急匆匆跑去看。
回來的時額頭破了一小塊。
王玉芳嚇了一大跳,連忙請了大夫給她娘包紮,問她娘怎麼回事。
雲漣縣主氣得眼眶通紅:“我不過是多問了一句管家權,你祖母就說我想她早點死,這是能想就想得來的嗎?”老太太雖說是幫著他們二房的,但也太難伺候了。
她前些日子被砸了大半家產,昨日又輸了另一半也很難過的好吧。
她也想發脾氣啊。
雲漣縣主因為周夢潔的關係,又因為夫君特意囑咐她走懷柔政策,才對薛如意親近了幾分。沒想到啊,她居然聯合大房算計她的銀子。
有些人當真是不能給好臉。
早膳時分,薛如意和王晏之到時,承恩侯夫妻已經在了。二房除了輪值的王沅枳,其餘人都在。
薛如意拉開椅子隨意掃了一眼,桌上放著幾碟子清粥小菜,樸素的叫人以為是在佛寺吃齋飯。
對麵的陳蓧夾了一筷子蘿卜乾給鈺兒吃,小豆丁大概錦衣玉食習慣了,怎麼都不肯張口吃這些糙食。癟著小嘴哭道:“娘,鈺兒想吃小籠包、杏仁糕、紅豆粥。”
向來疼愛鈺兒的雲漣縣主拉長著臉,額頭上還包著塊滲血的紗布。
薛如意好奇的盯著她額頭看,看得雲漣縣主眼眶發酸。
承恩侯盯著桌上的飯菜多看了兩眼,驚疑的問:“弟妹,今個兒怎麼這麼樸素?”
家裡的夥食向來是雲漣縣主手下的婆子管。
雲漣縣主沒好氣道:“倒是問問你的好兒子兒媳啊,家裡的銀子都被他們贏了去,今後兩個月隻能喝粥吃糠了。”
薛如意感歎道:“原來侯府這麼窮嗎?我昨日也才贏了三萬零五十七兩,還是你們三個加起來。”
雲漣縣主咬牙:非得說具體數字嗎?
她頗為苦惱的朝王晏之道:“夫君,要不從明日起,我們在自家院子裡吃吧,給侯府節省點開支。”
王晏之讚同的點頭:“甚好。”
沈香雅也誇讚道:“還是我們如意體貼。”她看向雲漣縣主,“弟妹,既然這樣,我和夫君暫時也不過來吃了。”說完他們雙雙起身走了。
雲漣縣主連喊了幾聲都沒人搭理。
本來今早委屈鈺兒,做這麼一餐就是為了奚落大房。這下好,人沒奚落到,她氣得夠嗆。
一旁的王玉芳邊給她順背,邊試探著問:“娘,不氣不氣,不是你技不如人,一定是你麻將摸得少才輸得這麼慘。”
王二叔橫了母女兩個一眼,語氣有些冷:“讓和大房好好相處,你就是這樣相處的?玩什麼麻將,輸得還不夠嗎?”他說完把筷子啪嗒摔在桌上起身走了。
雲漣縣主從來沒這麼委屈過:不僅傷身又傷心還傷錢財。
反正這一個月就沒好過。
薛如意跟著王晏之在大房用飯,兩人回到住處,浮喬告知王二叔來了,正在書房等著。薛如意驚奇:“他來做什麼?”
浮喬搖頭:“不清楚,他隻說要找世子。”
王晏之詢問她要不要一起過去,薛如意搖頭:“不去。”她百無聊賴的坐在花園的石階上,盯著下人種石榴樹。
書房內,王二叔正拿著一幅字看。瞧見他來隻是很平靜的繞到案桌前坐下。
王晏之順勢坐到他對麵。
“二叔找我有何事?”
王二叔放下手裡的筆墨,沉靜的雙眼看向他:“剛才在飯桌上我也不好說什麼,但你乃承恩侯府世子,不應該天天待在家同一些婦人搓什麼麻將。回來這麼久,瞧著身子已經大好,你今後可有何打算?”
下人端來茶水,王晏之慢條斯理給他倒了一杯。
“二叔想我有什麼打算?”
王二叔不太滿意他這種態度,肅聲道:“你爹立不起來,你總得立起來,要不我托人在通政司給你謀個一官半職?”
王晏之眸裡譏諷一閃而過:“不用,我在準備明年的科考。”
“科考?”王二叔驚訝,“你雖文采斐然,但那也是十年前的會元,若是沒取得好名次豈不是叫人笑話?能直接入仕,何必去參加科考?”
王晏之輕笑。
王二叔疑惑:“你笑什麼?”
“二叔的想法到是和皇上一樣,之前皇上招我進宮,問我要不要去翰林院任四品侍講學士。還說我是承恩侯世子,用不著辛苦考科舉,將來是要繼承承恩侯的。”
王二叔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皇上出手就是四品官,他剛才言論顯得極其可笑。
“你……拒絕了?”
王晏之不置可否。
王二叔見他不答,眉眼壓了壓,有些僵硬的站起身:“那就好……你有自己的主見就行,二叔有事,先走了。”
王晏之兀自坐在窗戶邊往外瞧:想打探他的底,好確定接下來的動作?那要動作快點了!
他目光落在花園的亭子裡,沒瞧見薛如意人影。他輕聲問進來的浮橋:“世子妃呢,又去隔壁了?”
浮橋搖頭:“方才二夫人也來找世子妃了,在客廳裡。”
王晏之正想起身,薛如意腳步輕快的走進來。石榴紅的裙擺在腳邊蕩漾開,顯示出主人心情愉悅。
浮喬退了出去,書房門關上後,薛如意從袖帶裡掏出五百兩銀票揚了揚:“你二嬸讓我給她刻一副麻將,打算向外擴張。”
難怪這麼開心,“唔,有空我給你刻。”
薛如意立刻用警惕的目光看他:“你想分一半的錢?”
王晏之無語:“我什麼時候是那種人了?”
薛如意:“反正你就不是好人。”
王晏之:“……”
倆人眼神都眯著在空中交彙,對峙數秒後,窗台上突然跳上來一隻‘小肥雞’,撲騰著翅膀跳向薛如意,笨拙得像隨時要栽倒。
她還奇怪哪裡來得雞就聽那隻小肥雞又啾啾叫了兩聲,口吐人言:“你好壞,你好壞。”
“小鳳?”薛如意驚訝。
她滿臉黑線盯著還在桌上撲騰的小鳳:好好的鳥怎麼就喂成肥雞了,這麼胖還怎麼飛?
“你喂的?”她抬頭盯著王晏之,漆黑的杏眼裡全是殺氣。
王晏之蹭的站起來,後退兩步,“怎麼可能………”但對麵好像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