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2 / 2)

曹嵩目送著曹瞞跌跌撞撞離開,輕歎一聲,叫來了族地中的護衛囑咐道:“你去跟著阿瞞,近距離保護他,若他不叫你,就儘量彆去打擾他。”

待曹嵩處理完了祭祖的事,通知好了全部族人,定下來墓地舉辦脫孝儀式的人選與時間,這才匆匆趕回了墓室中。

他悄悄走了進去,見曹瞞正跪在石板外頭,一聲不吭地盯著那石板,活像是一座新的石頭雕像,深深歎了口氣。

“你祖父不想看到你這副樣子。”

曹瞞微微動了動,他頭也不回地回答曹嵩:“祖父不想看到我為了他哭。”

所以他忍住不哭,全都憋在心裡,其實這樣的感覺,比嚎啕大哭發泄出來更加痛苦。

“他不想看到你太過傷心,更不願你傷了自身!”曹嵩提高了聲音,而曹瞞依舊跪在石板前,執拗死倔,拉都拉不起來。

“我不過是想多陪陪祖父罷了,這樣都不行嗎?之前爹一直不告訴我,我都不知道吵醒祖父幾次了!”

曹嵩扯了扯嘴角:“他聽到你的笑聲,才會開心。”

曹騰身為一個太監有兒子為他守孝,有孫子思念愛戴,骨灰盒有人捧,牌位前有人上香,他已經含笑九泉了,無論他生前爬到了多麼高的地方,擁有過多麼滔天的權勢,臨終前他的願望,也不過是與尋常人家的爺爺一樣,盼著孫子好,盼著子孫安穩。

太監之中的人生贏家,說得就是大長秋曹騰了。

曹嵩見幼子依舊沒有反應,他突然之間轉移了話題,問起曹瞞:“之前你祖父一直為你講小滕子與小太子的故事,你最崇拜小滕子了是不是?”

曹瞞終於有了反應,他歪過頭,側過來靜靜地看他。

曹嵩又道:“你可知道,這位小太子是誰?”

曹瞞還是緊閉著嘴不說話。

曹嵩:“那位小太子,名為劉保,諡號孝順皇帝。”

曹瞞驚訝地長大了嘴巴,終於有了麵無表情之外的反應。

“沒錯,故事裡頭的小太子,就是先帝,而小滕子是誰,我想你也已經猜到了吧?”

曹騰將自己一生經曆的血雨腥風,以童趣十足的故事說給了自己孫兒聽,這樣獨一無二的啟蒙,是世人想都不敢想的操作,這位大太監看透了世事,算透了一切,心中的溝渠比海還要廣闊,由他從小帶大的曹瞞,心中究竟被他栽種了多少種子,也唯有如今長眠於另一頭的曹騰自己才知道了。

曹瞞癟了癟嘴,淚水在眼眶中瘋狂地打轉,最終沒能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

“小滕子就是……祖父!——”

曹嵩忙到了半夜才歸來,帶著一身疲倦回到屋子裡,洗漱都沒弄倒頭就想睡,待他靠近床鋪,就見其上鼓起一個包,自家那不省心的小子眉頭皺著,小嘴抿成一條線,兩隻爪子抱住他的被子在那兒熟睡。

曹嵩愣了下,放鬆了肩膀,唇邊流出一絲無奈的歎息。他雙手在床邊猶豫片刻,放棄了去繼妻院裡睡一覺的想法,去扯曹瞞的被子。

“被子蓋好,彆惹了風寒,到時候流鼻涕咳嗽有你受的,”曹嵩一陣輕輕地叨叨。

曹瞞稀裡糊塗地咕噥幾句,昏昏沉沉的腦海中驟然劃過一絲靈光,驚地他從睡意中起來,大喊:“爹?!”

“做什麼?”曹嵩擰眉,指責他橫如螃蟹的睡姿:“你看看你睡成了什麼樣,小豬都比你睡得挺實!”

曹瞞一揉眼,蹭地坐了起來,抱住了曹嵩腰,扯開嗓子就嚎:“爹你可算是回來了,今天太學出大事,好多先生都被抓了!”

曹嵩僵硬著表情,沉默片刻,倒是沒推開他,他的手懸在空中片刻,落在了曹瞞的後背,低沉著說道:“那些事都與你無關,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彆多管。”

又是這一句小孩子彆多管!

曹瞞氣紅了臉:“我已經長大了,明白事理了,爹你不能一直把我當做孩子來蒙騙!”

曹瞞是曹家的獨苗苗,是曹嵩看得比命還重的寶貝疙瘩,他語重心長說道:“你若明事理了,看到我的反應,就該知道這不是你能問的事,你若打定主意要問個清楚明白,隻會讓我為難。”

言語上的陷阱,曹瞞哪裡玩得過他爹,被他一句話堵在了嗓子眼,小獸炸著毛,眼睛瞪地老圓,一時竟想不出反駁的話語來。

他可擔心了,滿腦子都是太學以後還能正常上課嗎?被抓走的先生還能活命嗎?父親他……是不是也陷入了危險之中?

“五侯太監是誰?他們都是太監嗎?是他們力主抓走做官的先生,為什麼?難道是先生們阻礙到了他們,太監是距離皇帝最近的人,雖然是伺候的奴婢,卻最能夠影響到皇帝,所以皇帝也受到了影響……”

曹瞞什麼都不知道,隻能根據自己聽到的隻言片語來推測這一次大變故為何而發生,饒是如此,也已經將曹嵩嚇地夠嗆。

“閉嘴!慎言!”曹嵩厲聲嗬斥,一臉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震驚表情。

曹瞞搖頭晃腦,雙手插腰,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加有氣勢,他站在了床板上。

這隻小獸齜牙咧嘴,舉著自己那毫無威懾力的軟嫩爪子,對曹嵩嗷嗚嗷嗚地咆哮,借此以發泄自己的不滿,說出充滿奶聲奶氣的威脅。

“我懂的比你都多,是祖父親自教的我,太監是做什麼的,皇帝想要做什麼,文人們有什麼樣的追求,全部都印在我的腦子裡,小的時候似懂非懂,現在回憶起來,這些都是祖父留給我最珍貴的經驗!”

曹嵩從兒子據理力爭的模樣中竟看到了曹騰的影子,那是一隻令人畏懼的雄獅,他畏懼了一輩子,聽話了一輩子,孝順了一輩子的那個人是多麼可怕的存在,曹嵩比誰都清楚。

他又眨了眨眼,雄獅影子散去,入眼的是虛張聲勢的奶娃娃,憋著他肉嘟嘟的小臉,清脆嘹亮地對他叫囂:“爹你讀了那麼多聖賢書,一定知道什麼叫做‘子不教,父之過’,你要是再把我當作小娃娃,讓我蒙在穀裡,我這個沒輕沒重的小兒,萬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闖下更大的禍……”

曹嵩扯開嘴冷笑,單手拎起了曹瞞,扒下他外褲,揚起巴掌就落下,毫不含糊,邊揍邊冷漠無情地說道:“那麼我就先打斷你的狗腿,揍爛你的屁股,把你關在家裡,看你怎麼去闖下更大的禍!”

父子兩人的對話以曹瞞慘敗告終,不僅沒得到想要知道的消息,還平白挨了一頓打!

曹瞞委屈,一連幾天都嘔氣,沒有多與曹嵩說過一句話。

曹嵩也沒空管他,工作上的事令他早出晚歸,有時候甚至夜宿在外頭,一連幾日,父子二人都未曾好好見上一麵,說上一兩句話。

之後的一段時間,太學缺失了先生,沒能好好上課,何顒忙碌不斷,又要上朝,又要聯係同僚,還要抽空來太學看看學生們的情況,待他見到這一隻隻完好無損的小鳥安靜地坐在課堂之中自習,欣慰地眼眶都紅了。

何顒執起了竹簡,帶傷為他們上了最後一趟課,他顫抖著左手,翻開了那一卷《孟子》。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曹瞞側耳傾聽,聽出了先生說話中的哽咽,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發酸,他抬頭去看何顒的表情,隻看到他含淚的眼,帶憂的麵容。

何顒告誡學生:“無論遭遇了什麼樣的事情,千萬不要停下你們學習的腳步,你們是大漢的未來,是希望,若你們這一代毀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就都成了罪人。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希望你們能夠牢記今日的授課,記住我這位並不稱職的先生對你們的告戒,如此,也不枉我今日來此。”

學生們就像是受驚的小鳥,驚疑不定地看著何顒,他們眼底有驚慌失措,也有對於未知的恐懼。

何顒不想嚇唬他們,可前來抓捕他的官兵已經到了,他聽到了鎖鏈碰撞的聲響,聽到了行色匆匆的腳步聲,輕輕閉上了眼睛。

不詳的預感在曹瞞心中蔓延,他站了起來,去拉何顒:“何先生為什麼要這麼說?!”

率領官兵的長官推開了教室的大門,曹瞞嚇得轉頭,聽迎麵來的配鞭長官冷冷說道:“黨人何顒,勾結犯人,行叛逆之罪,陛下下令將你一同關押。”

這些官兵們視人命如草芥,若是有人敢反抗,那是一並抓了了事。

曹瞞不可置信叫道:“為什麼連何先生都要抓?!”

何顒拉住了曹瞞,將這衝動要上前去理論的小子丟給了袁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還請閻侍衛長莫要傷著學生,我跟你們走。”

袁術死死拉著曹瞞,在他耳邊悄聲道:“你冷靜一點,太學大學部已經被抓走兩個學生了,你也想一起被抓走嗎?”

“可他們汙蔑好人,亂抓先生!”

那侍衛長冰冷的視線將眾人的腳步定在當場,學生們被他以這樣的視線盯著,幾乎能感受到如有實質的殺氣,一個個心頭一陣顫栗,不敢與之對視。

也唯有曹瞞,儘管手腳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心往頭上竄去,就連牙齒都打起了哆嗦,這頭初生牛犢仍然盯著虎目迎難而上,倔強地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侍衛長譏諷般地反問道:“為什麼?陛下有令,我也不過公事公辦,怪隻怪何議郎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

這侍衛長有個壞習慣,喜歡以鞭子鞭打罪犯,在他看來,何顒已經板上釘釘的罪人,他揮起鞭子催促起人從來都不帶猶豫的。

眼看又要有一鞭子落在尊敬的先生身上,距離最近的曹瞞氣紅了眼,運起內力便抓住了那直直揮過來的鞭子。

侍衛長力氣大,雖有內力防身,他的手心依然滲出了血液。

曹瞞就這麼抓住了鞭子與侍衛長僵持著,彆看他年歲小個子小,思路卻特彆清晰,他厲聲質問:“秉公執法抓人乃是你們的工作,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未判先上刑又是什麼意思?在場師生都看在眼裡,你這是擅自作主,濫用職權以全一己私欲!”

侍衛長拉扯之下,發現竟不能扯回自己鞭子,而原先懼怕他的學生們紛紛被煽動地義憤填膺,袁術不嫌事大,還嚷嚷要回去告訴父親有人濫用職權動用私刑。這話從公主的兒子嘴裡說出來,可不正是要立挺曹瞞的意思。

侍衛長聽到學生們抬出袁術的家室,心中一驚,惱羞成怒對曹瞞喝道:“臭小鬼,快鬆開!其他人還看著做什麼,把他一塊抓走!”

其餘侍衛們有些猶豫,若說大學生還有來自其他地方的清流勢力,小學部這邊的孩子,可全都是當朝高官家的孩子,萬一抓了不該抓的人,他們這些做人鷹犬的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閻隊長,抓之前先問問這是誰家的孩子吧?”

侍衛長聲音尖銳,挺直腰杆:“笑話!我抓捕嫌疑犯人向來不管出身不畏強權,甭管是誰家的,抓了就是了,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何顒著急萬分,扭動之下又難以掙脫拴著他的鎖鏈,隻能焦急喊道:“不要傷著學生,他們都還是孩子啊!”

這一隊人要抓捕何顒,耽誤了半天沒有完成任務,很快便引來了更多的侍衛,從衣著打扮來看,甚至有禁衛軍在其中執行任務!

“閻侍衛怎麼還沒好?耽誤了時辰,陛下若是詰問起來,你我都不好交代,”教室外走來了率領這些禁衛軍的總長官,這聲音怎麼那麼眼熟呢?

閻侍衛誠惶誠恐,慌忙解釋道:“曹校尉,有小學生阻攔我等抓捕黨人,是否同樣視為黨人,一並帶走?”

他感覺到手中的鞭子一鬆,頓時失去了平衡,往後一大步才免於跌倒在地,當即罵罵咧咧低喝了一聲:“這小雜種!”

被他所問的曹嵩看到此景,瞬間冷下了臉,他視線落在曹瞞通紅的手心上,眼眶瞬間就紅了。

曹嵩越是震怒,表情越發冷酷,他意味深長的目光瞥過閻侍衛,看得他背脊發涼,沒明白哪裡得罪了長官。

“曹校尉?”

曹嵩指著曹瞞,狠狠道:“把他給我帶走,一並抓了關監獄裡,我親自審問!”

曹瞞有些慌亂地轉移了話題:“洛陽城裡沒有醫術更好的大夫了嗎?您現在應該好好養身體,補藥的事情等養好了再說,大夫也說了,您現在虛不受補,就是為了‘妹妹’的身體健康,您也不能勉強自己啊!”

曹瞞說的也有道理,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的曹嵩終是點了點頭,暫時放下了折騰的心思。

曹瞞暗自慶幸:還好,還好我爹沒看清,還好爹不記得,不然我的麵子往哪兒擱啊?

想想小時候被塞一嘴符紙的情形曆曆在目,曹瞞一陣後怕,他才不會再傻乎乎地把係統的事情告訴父親呢!

萬一讓他爹知道他穿小裙子,還跳舞,可不僅僅是符紙那麼簡單了,可能會找道士和尚們給他來個全套做法。

卻說曹嵩被刺重傷,宮廷之中的曹節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此次出門,真正被盯上刺殺的是太監王甫,他雖不是五侯之一,卻也擔任這常侍的位置,在這一場對待“黨人”的血腥鬨劇中,他管轄的正是“審訊”。

曹嵩與王甫一路,受他連累遭遇刺殺,當時就他們兩人挨得最近!

在倒下之前,曹嵩情急拔劍殺死了迎麵來的刺客,變相救了王甫一命,這位太監嚇得腿軟,一屁股跌倒在地上,連逃跑都沒了力氣。

本就不精通武藝的曹嵩被刺客的夥伴從背後砍傷,禁衛軍聚集而來,王甫高呼“救命!”

待這位太監一路狼狽萬分、驚魂未定地逃回,接到消息的五侯太監嚇得魂都飛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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