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2)

曹操道:“既然公台有此請求,奉孝也樂意,不如你們二人就交換職缺一個月,看看效果如何?這個月我打算留在梁地治理新得到的土地,倒是沒什麼戰事,隻不過若是待在呂將軍身邊,就需要配合我進行梁地的城防建設,若是待在我的身邊,則有更多紛亂的事物,如土地、當地人戶籍等,這樣你們也答應交換嗎?”

陳宮笑道:“主公莫不是忘了,在荀軍師來之前,是我第一個與您分擔起兗州內務的。”

陳宮回憶起這事的時候,那是笑意盎然,尤其強調第一這兩字,郭嘉眉頭輕佻地動了動,瞥了陳宮一眼,抿了抿薄唇。

陳宮對他的目光坦然以對,郭嘉輕飄飄道:“要說第一,早在主公任職洛陽北部尉的時候,我就已經是他的師爺了,這樣算起來,或許我才是主公身邊第一位擔任‘軍師’要務,為主公出主意的人吧!”

兩大謀士之間奇妙的機鋒暗潮洶湧,曹操身處其中,心很大地露出微笑。

呂布感受到氣氛很詭異,小動物的第六感令他如臨大敵,睜著炯炯有神的虎目,左看看右看看:“主公,郭軍師跟您久了,現在這時候調換是不是太輕率了?”

曹操道:“一個月罷了,公台與奉孝也沒有反對,呂將軍不如試試看,每一位軍師都有不同的處事風格,與他們合作非常有意思。”

“秋收季節到了,徐州糧食豐收,豫州丟失了號稱三大糧倉之一的沛國,定會更重視接下去的收成,於袁術和陶謙而言,這個季節可不易生戰事,於我而言,也需要時間來休養生息。近期沒有大事,換了也就換了吧,也許是公台在你身邊待著累了,想要調節一下心情呢?奉孝以為如何?”

郭嘉原是想要逗弄一下呂布,對於去不去呂布身邊,他無所謂。可現在曹操特彆期望他去呂布身邊,反而惹來了他的狐疑。

主公怎麼那麼熱情呢?其中定有古怪!

迎著他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目光,曹操心頭一顫,他暗道一聲:壞了!

怎麼能表現的那麼急切?!

他麵不改色地再次問郭嘉:“若是奉孝隻是說玩笑話,那便當麵與公台、呂將軍講清楚。”

“沒什麼,換一個月,一個月罷了,”郭嘉咀嚼了一下曹操定下的期限,笑眯眯地應下了。

曹操心虛了片刻,在商議交換謀士以後,與陳宮一頭紮入了對梁地的規劃之中,他還叫來了戲誌才,與他們二人商議起了接下去的計劃,同時又指派夏侯惇、呂布等去進行屯田與城防建設,招募當地的壯丁來充當勞務兵。

一連幾天,曹操都老實地悶頭做事,沒有輕舉妄動。

各人的公務都挺忙,呂布在南邊忙著建設城防,夏侯惇在西邊忙著與陳留互相接應,曹操讓張邈停留在陳留與梁地的邊城,負責運輸輜重與糧草,派遣援軍也多通過此處。

正如曹操此前所說,梁地的地理位置特殊,就像是一柄插入兗州腹部的匕首,它大部分土地凹入了兗州腹地,西麵是陳留,北麵是濟陰的山地,而匕首的手柄,又短又鈍,凸入了豫州的部分土地,以江河為對岸,分割開了數座縣城。

曹操在梁地建設往南的防護,而袁術吃了大虧,也開始在江河對岸建立起了重要的大軍重地,弄起了麵朝北的防護,與曹軍隔著大江遙遙對望。

“主公,梁地大部分丁口都被袁軍招走了,剩餘的百姓躲避戰亂遷徙走了近半,這裡多的是空茅屋、廢田,卻不見人。”陳宮帶上人走訪了梁地的各縣城與鄉村,大致了解其中的情況。

“這裡的水土還算肥沃,氣候也比兗州要暖和,”曹操沉吟道:“適合種植的良田有多餘,不如多引些流民來此居住。”

近日,梁地迎來了這些年來最大的一場雨,河水的漲勢比前幾年都要凶猛,曹操推測出今年是豐富的水季,派人巡邏河岸,分點測量河水高度。下屬們按照曹操前些年的做法,如法炮製地在測量岸上畫了三道線,紅線、黃線與綠線,發現河水雖急,卻從未到達黃線境界,於是紛紛放鬆了警惕。

他們一放鬆,沒有行動,當地的百姓們則坐不住了,商丘附近的村民們聚集在一起,在當地舊族老人的主持下進行了一場活人祭祀,選擇兩名童男童女,裝入兔籠之中,沉入荷塘,孩子在兔籠中哭叫求救,孩童父母則在岸上誠心禱告河神息怒,請求河神寬恕他們,他們禱告著:“一切都是那些官匪的錯,驚擾了河神爺,上天若要降下懲罰,應當出懲罰做下罪孽的人啊,我們都是無辜的。”

巡邏的官兵發現此處不尋常:“怎麼聚集了那麼多人?”

於是前來查看發生了什麼,哪知竟看到了這樣慘絕人寰的一麵!

義憤填膺的官兵怒吼一聲,派人來解救兩個孩子,撈上來的時候,女童已經徹底淹死沒了生息,男童嗆咳救了回來,卻被河水奪走了心智,雙目無神呆滯。

當地人因被打擾了祭祀而發生暴動,一個個拿起了鋤頭與掃把,前來與官兵死磕,為首的將領正是曹操的族弟曹洪,一怒之下將這群人都給逮捕了關押進牢中,而後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近三個村莊的村民們聯合起來進行反抗。

曹洪見勢不對,忙衝去求助戲誌才。

此時,曹操與陳宮已經走到了西麵的一個村落,這裡距離陳留隻剩下五十裡地,氣候卻比陳留好太多了。

曹操見村中井水充沛,顯然剛下過雨,有部分百姓活動於此,不由感歎道:“同樣臨著河流,這裡的河水乖順仁慈,而陳留的河水凶猛暴戾。雖是地勢高低所造成的結果,仍令人更憐惜心疼陳留的百姓幾分。”

二人回到梁地商丘,分工合作,將此後要進行的大致事物落實到各個下屬負責人身上,陳宮獨攬大活,戲誌才案上的宗卷也已經堆積地如山高,他揉了揉眉心,向曹操彙報道:“陳留有張太守花心血來治理,民風開化,梁地則成為軍要之地,重武輕文,民風彪悍,當地百姓認為河水仁善,是因他們連續幾年以童男童女祭天的緣故,這是何其殘忍的手段,人們竟習以為常,就連被祭祀的孩童父母,都深信神明是收走了他們的孩子去享福。”

對於當地的舊風俗,愚民心智的開化一途,戲誌才是一個頭兩個大,他艱難道:“這太需要耐心了,也絕對不是一夕之間能夠達成,需要一個在這裡德高望重,並且極有耐心的人長期待在這裡,帶領民眾們去學習,這些,我自認是做不到的。”

他沒有那個耐心,更不適合做教書先生。

“曹洪將軍關押百姓的作為雖衝動了一些,卻也是不得不為之,若不如此,恐怕幾個村落都會出現暴、民亂政。主公想建設梁地,隻靠兗州的官吏顯然是不夠的,還需要當地人的加入,唯有常年住在這裡的文人,才了解這裡的風俗,能夠在開化民智的時候拿捏到適當的分寸,做到循序漸進、潛移默化。”

曹操采納了戲誌才的意見,命人去尋訪梁地當地的名士,但凡是有一些名望的,都能夠征兆來最好了。

陳宮對此並不看好,他勸說曹操道:“主公何不用軍隊的威懾來迫使名士們來應了征兆?您現在仁慈,反而讓他們不懼怕,並且想要違抗您,這對於急需用人的您來說起效太慢了。”

“我先來個先禮後兵罷了,”曹操笑道:“公台彆急,忙中易出錯,我們有時間徐徐圖之,剛以強硬手段拘押了暴、民,再得罪文人可就要引起梁地人的叛逆之心了。”

陳宮轉念一想,也是那麼回事。都怪呂布,性子急地好似屁股後頭著火,連累了他也被帶著急躁起來。看看他們主公,這才是沉得住氣的人。

曹操那哪兒是沉住了氣,他最沉不住氣!早就被戲誌才描述的景象被氣得鼻子都歪了,即便如此,他坐在主公的位置上,也必須要將利益最大化,將最合適的安排貫徹下去。

曹操按捺下自己的小暴脾氣,學著曹節曾經那不顯山不露水,溫水煮青蛙的處世風度,去將一場乾戈,化為一塊玉帛。

不久,在曹操心焦的等待之中,當地的文人代表就有人主動前來拜見了曹操,如此一來,倒是應證了曹操的自信,陳宮更加敬佩不已:主公當真料事如神!

曹操召見了那位橋姓文人,方一見麵,竟是故人之顏,萬分眼熟!

“你是!”曹操站了起來,震驚萬分:“你是橋子的……”

“橋某單字名守,州牧所說的橋子,或許正是家父橋玄。”那文人長得像極了曹操出入大學時第一眼見到的橋玄,夕陽般的年歲,深邃睿智的沉澱。

見橋守彎腰下拜,曹操忙上前將其扶起,熱切道:“原來是橋子的後人,快快請起,橋子於我有勸學之恩,我至今仍記得他的諄諄教誨。也沒想到橋子離去洛陽後竟隱居在商丘附近,他老人家現在還好嗎?”

橋守低垂下眉眼,麵有哀色:“父親已經病逝了。”

曹操怔了怔,回憶起與橋玄臨彆時的一幕,那時候的他已經年過七十,佝僂著背脊,兩鬢寒霜,時光如梭飛逝,往事曆曆在目,恍然間,竟已過去了近十年!

“已經去世了啊……”曹操悵然若失起來。

曹操沒有與橋守說征兆他做官的事,而是提出了想要前去祭拜橋玄之墓。

橋玄的墓一直以來都有人來打掃清理,其上還有祭拜用的貢品,一座墳墓,有一大一小兩座墓碑,大的是橋玄,小的是他那當年被賊人擄走害死的幼子,如此父子相依相偎的兩塊墓碑,令人眼前發熱,直歎造化弄人。

“你一直在這附近隱居?”曹操見墓地不願處蓋著茅廬,紮著籬笆,有婦人與小兒在附近活動,猜測那是橋守的家眷。

橋守道:“父親遺願令我不得回洛陽任職,我就舉家遷徙到了這裡,在山中結廬避世,過閒雲野鶴的生活,也是一種樂趣。”

橋守已經年近半百,發絲間也有了銀光,他望著橋玄的墳墓,目光這麼些年來仍未變過,始終透露著難以理解與複雜情緒。

橋玄是做大事的人,孑然一身投於事業,唯獨虧待了家人,忽略了子嗣:“我至今難以理解父親當初的選擇,他明知道向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仍要用那一身血肉,去拚個頭破血流。”

橋守對橋玄愛恨交織,多年以來提起當初,仍是難以平靜,他恨橋玄,更恨沒有勇氣去幫他、或者是阻止他的自己。

“弟弟因他而亡,母親被他氣死,這個家都因為他的固執而分崩離析。而當年那意氣風發要將宦官們全都拉下馬的橋大太尉,終究還是淹沒在了時光之中。他又在世間留下了什麼?他無能無力,他與眾不同,也隻能就這樣老去,也許若乾年後,隻有他的後代子孫還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老祖宗,做過太尉,後來鬥爭輸了,還被貶官了。”

“他是當時混亂朝堂之中最閃耀的星辰,他留下了許多,我、袁術、袁紹、劉表、張邈、荀彧……我數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接受過他的教導,感受過他的光芒。”曹操低聲道:“但是我知道,他沒有完成的夙願,一定會有後人貫徹下去,踏上他走過的荊棘之路,順著他的足跡,通往他沒有到過的終點。他沒有淹沒在時光中,我還記得他。”

是他教會了他什麼是官場險惡,也是他教導了他什麼叫做身不由己。比起當初被橋玄利用,曹操看到的,是橋玄點燃自己生命的燭火,去照亮的正確道路。他用自己血肉去衝破世俗的禁錮,為後人留下了一道名為希望的光!

“為什麼知識隻有高官權貴的子弟才能學習,為什麼奴仆做了管家做的事情,為什麼貓勝過了狗和鼠會洋洋得意,忘記了誰才是自己的主人,為什麼原本在百姓手中的田地,一夕之間成了地主們的田地,好好的良民成了奴隸?大家都在說,哪有什麼為什麼,這就是世道。唯有橋子,站出來指責,大聲去呐喊‘這是錯的’。”

想到此,曹操感觸良多,為了悼念橋玄,曹操即興作了一首賦,傾儘了年少時的青澀歲月,道出了那些日子朝中的血雨腥風,而今又提起自己的誌向,對著墓碑,回答上橋玄臨彆前的最後一問:“漢家將亡,平天下者,其在君乎?”

曹操道:“扶傾頹平亂,正社稷安民,隻要我在,漢家不會亡。”

橋守已是泣不成聲,子無能,達不成父親所願,若真有人能做到橋玄夙願,他定會鼎力相助!

三日後,橋守舉家從山中搬入了曹操安排好的城中,他接受了征召令,從一名主薄做起,一月之內連續升遷,最終任職商丘太守。

橋守居住在山間近十年,需要時而去村中采購用度,他時常以自家養育的山雞、山菌、山藥與村民們交換物資,又通一些岐黃之術,會做一些簡單的治療。他也毫不掩飾自己在山中養雞的秘方,將其教授給村民,因此而深受附近村莊的百姓擁戴。

橋玄在此的餘威令當地文人們自覺尊橋守為文壇領袖,有了在當地士人之中名聲響亮的橋守相助,曹操在梁地的文人規模逐漸有了形,再也不是兩眼一抹瞎,全靠經驗摸石頭過河走的局麵。

相比起難搞的文人,軍隊上則輕鬆許多,梁地有田而缺人,曹操手裡有近百萬等著吃飯的流民,正缺地方去安置,平攤給兗州與青州壓力還太大,不如再引入一些去梁,如此各地壓力減少,有了人,生產就能跟上,度過第一年艱難的時光,來年就會好轉。

解決了商丘的麻煩,曹操轉頭一看,發現郭嘉與呂布跑到最南麵的邊界去了,他心想機會來了,故意安排了陳宮與戲誌才一堆公事,而自己火速處理完手中的公務,切換上多年未穿的女裝,雄赳赳氣昂昂地去尋了正在臨城進行屯兵運糧,鞏固防護的夏侯惇。

曹操準備了許多材料,比如他印有他私印的親筆信,又比如信物——大白兔奶糖。他早就已經過了愛吃糖果的年紀,係統不愛說話,提示音還特彆輕,這麼些年他識了多少字,學習了多少典籍,係統空間裡就積累下了多少糖果和巧克力,曹操剛開始沒注意,還是先生們提醒了,才發現自己的小倉庫竟已有一堆糖果了。

曹操又想著,自己拿著糖果與親筆信去見夏侯惇是不是有些傻氣?讓人看到“貂蟬”給夏侯惇送糖,像哄孩子似的。

於是他拿了塊粉色的帕子,將奶糖包了起來,親筆信一共兩片小竹片,曹操將它們分成了四片,正巧用紅繩紮起來。

如此準備就緒,女裝貂蟬出場了,此時正逢夏侯惇帶著人在城牆之下指揮,身邊跟著個熟悉的人,曹操湊近一看,愣住了:怎麼阿昂會在這裡?!

夏侯惇猙獰的左眼疤痕嚇人,右眼瞪視曹昂:“還不快回陳留去,這裡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主公知不知道你擅自離了家中?”

曹昂清亮的聲音答道:“祖父差遣我來給父親送家書,現在戰事停歇,各地還算安全,又有祖父幫我,父親不會責怪我離開陳留的,惇叔,您就答應讓我進城吧!”

夏侯惇眯起眼,凶巴巴道:“那也要等我回稟了主公,才能允許你往東麵去。”

他們正說著,發現有一女子不知幾時起闖入了他們視野之內,夏侯惇轉過獨眼,曹昂歪頭看去,一眨一眨盯著曹操看了半晌,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他打量了曹操幾下,與三弟曹丕、與五弟曹植的麵容作對比,更與家中的畫像作對比,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你……是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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