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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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曹瞞因自身經曆對道士有幾分敵意,可此時此刻,他希望這些道士是有真材實料的,能夠令祖父的亡魂得以超度,去往天上享福。

脫孝儀式結束後,曹瞞死抱著祖父牌位不撒手,聽聞父親即將帶領全家一同啟程回洛陽,更是像一隻死抱著樹不鬆開的樹懶。

“我不,我們走了,祖父怎麼辦!”

難道要將祖父的靈位放在列祖列宗祠堂裡,讓其他不相乾的親屬來替他們上香嗎?逢年過節都沒人給祖父燒紙錢,萬一他在天上沒有錢花了怎麼辦?不孝子不孝孫都遠在洛陽,誰還會惦記著來給祖父送一壺酒,一桌菜?

曹嵩說道:“帶上,都帶上,父親的靈位,當然是由我們兩個來供奉!”

這一次曹瞞犯倔,曹嵩不僅沒有生氣打他屁股,反而還紅了眼眶,一臉被感動的模樣,他甚至感同身受地對繼妻說道:“咱們阿瞞小小年紀就是個孝順的孩子,他現在孝順他祖父,以後也會像這樣孝順我。”

繼妻眼神微妙地看了一眼聚少離多的丈夫,不是很能理解曹嵩的腦回路,都什麼時候了,誰還會說這種觸自己黴頭的話。

然而出身低微,又不敢管束曹瞞的繼妻,看到曹嵩仍有幾分懼怕,丈夫說什麼,她應什麼就是了。

後娘難做,她嫁給曹嵩沒能生下一兒半女,日後還要靠曹瞞為她養老送終,她不敢得罪他們,更不敢伸手去管他。曹嵩不讓她沾手曹瞞的事,反而讓她鬆了口氣。

洛陽近在眼前,馬車的車軲轆走過官道,迎著清晨的朝陽往那一片曹嵩向往的京城之地趕去。

曹瞞抱著祖父靈位,過了些日子,已是能夠緩過勁兒來,死者已逝,生者背負著死者的期望繼續前行。

他拉開窗簾,望著馬車外頭早春猛漲的野草,看到天空中逐漸出現的飛鳥,連日來心中沉重的陰霾逐漸散去,眉目間的憂鬱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消融。

曹嵩自馬車外進來,呼喚曹瞞的名字:“阿瞞,你過來,我有些話要與你說。”

曹瞞抬眸,性子比此前沉靜了許多,倒是讓曹嵩心中憂心更重,唯恐他心思太沉,情感太深,憂鬱成疾,傷了自身五臟六腑。

曹嵩猶疑問他:“你……沒事了?”

“我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曹瞞強揚起笑容:“祖父希望我快樂平安,我不能令他失望。”

所以,傷心了,他自己能調整好,如果他不快樂,他就想法子去找快樂,他想要活成滕子那樣的人,勇敢、聰慧、迎難直上。他最崇拜滕子了,如果是他遇上了自己這樣的處境,定是擦乾眼淚,繼續前進的。他從未停下過他的腳步,以至於走上了巔峰,而曹瞞,他要追隨滕子的腳步,趕上他,甚至超越他,祖父若是知道了,一定會高興地哈哈大笑。

曹嵩頷首,鑽入了馬車,正襟危坐地坐於曹瞞對麵:“我來找你,是要提你名字的事。”

“名字?”

“我們譙郡老家興盛賤名好養活,你幼時體弱,這才為你取了小名,阿瞞。你有大名的,是你祖父為你所取,說是待上小學了,就開始用大名示人。”曹嵩訴說著,以筆墨與竹簡,為曹瞞寫下了他的大名。

“吉利。”

“對,吉利,”曹嵩眉目舒展,笑問曹瞞:“感受到了嗎?你祖父對你的祝福與期望。”

吉利,多麼喜慶的名字!原來他叫做曹吉利!

曹瞞也跟著笑了,現在唯有出現與他祖父有關的東西,才能讓他真正展開由心的笑顏。

曹嵩說道:“阿瞞是小名,日後隻有家裡人和親近的人可以叫你,其他人的話,讓他們叫你吉利,你也要快些熟悉這個名字才是。”

曹嵩沒有說的是,阿瞞這名字跟小貓小狗似的,放在太學上學讓人叫起不合適,還是吉利這名,能登大雅之堂一些。

曹瞞連連點頭:“這是祖父為我取的名字,我一定放在心上。”

他珍惜一切曹騰遺留給他的事物,對於這個名字,他如獲至寶。

曹騰在洛陽是有宅子的,坐落於良好的地段,一座有山有水的大莊園,在這寸土寸金的洛陽能夠有這樣一處大宅子,還不知道羨慕死了多少官員。

當年,曹騰忙於張羅先帝與其皇後的婚事,幾乎沒有時間回家,劉誌私底下稱呼曹騰兄長,心裡也將他當做兄長來愛戴,偷偷派遣有名望的工匠前來為他擴建宅院,打算給曹騰一個大驚喜,也就在那時候,曹騰的故居形成了如今這般宏偉的規模。

這裡頭有整個帝國最全的書屋,每逢曬書的時候,曹家的仆從全數出動,才能將這擺滿了四間書屋的竹簡全都搬出,這裡頭,儘是曹騰一輩子的學問,更是先帝駕崩後,老宦官對他唯一悼念的媒介。

而這讓曹騰珍之重之的舊宅,如今卻被封了大門,一隊官兵在外頭守著,待曹嵩上前,為首的官兵客氣拱手,對曹嵩說道:“此處乃是先帝故居,不適合費亭侯居住,陛下已為費亭侯賞賜了新的宅院,還請費亭侯移步。”

曹嵩怔了怔,脫口而出道:“這是曹家舊宅,怎得成了先帝故居?”

那官兵冷笑一聲:“陛下說是,那就是了。”

言下之意,這宅子陛下看上了,要強行占去,你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

曹瞞悄悄撩開簾子,見父親與那官兵說了兩句話,而後風度翩翩地恭聲道謝,回來率領大家往彆的方向走。

他望了一眼陌生的曹家舊宅,微微有些不解,腦海中模糊的記憶告訴他這裡就是自己家了,怎麼父親反而帶隊往彆的地方走呢?

曹瞞有不解的地方從來都不會藏著掩著,他蹭蹭跑到馬車前,撩開車簾,叫住了曹嵩:“父親,我們不回家嗎?”

“不回了,皇恩浩蕩,陛下賞賜了我們新的宅院,就在洛陽東街的達官貴人區,我們去住新家,”曹嵩麵無表情地回答,眉目間無意思喜悅。

“要住新房子了!”曹瞞單純,聽到要去新的地方,還是住滿了達官貴人的好地方,眉目上湧上喜悅:“陛下這麼重視父親的嗎?聽說父親回來還為父親準備了新房子。”

曹嵩搖了搖頭,沒有與他過多的解釋。

整個洛陽東街都是達官貴人住的地方,而陛下賞賜的新家,地理位置優異,距離太學尤其近,街坊鄰居不是高官,就是豪門大族,這裡聚集了朝廷中心的高門重臣,家家戶戶都是底蘊深厚的人家。

曹瞞從鄉下地方,突然到了大城市裡頭,看哪兒哪兒新鮮,尤其是到了粉刷一新的新家,更是發出了哇哦的驚歎聲。

這裡大大小小的房屋竟有三十幾間,整整四個錯落有致的院落,地上鋪的磚,牆上刷的粉都是那樣新穎、高大。

離開曹騰故宅的時候他還隻是個小寶寶,自然不知道,對比起曹騰故宅的氣派與宏偉,這新家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到了新家的曹瞞興奮了起來,好奇心旺盛地東瞧瞧、西看看。

曹嵩看上去興致並不高昂,安頓好了女眷,又將曹騰的靈位放在單獨開辟的屋子裡,上供齊了東西,又點上一炷香,噗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靈前,聲淚俱下:“父親,愚子不孝,未能堅守住您所看重的老宅,”

究竟問題出在了哪裡,好端端的陛下占他們曹家故宅做什麼?曹嵩想不通,可形勢逼迫人,他不得不在此時退讓,沒有一官半職的他,麵對大漢帝國的帝王,隻能被動屈不敢反抗。

不久,給予曹嵩的官職也落了下來,上頭派遣來人宣讀聖旨,陛下開恩,封曹嵩為司隸校尉,管理洛陽的治安,這是唯一令曹嵩欣慰的事情了,雖然失去了老宅,可陛下仍然惦念著他們家,有了這個官職,再不必托彆人的關係,他也能將吉利送到太學的小學部去上學了。

傳達旨意的宦官名為曹節,他姓曹,當然是與曹騰有些關係的宦官,曾經蒙受大恩,將曹騰稱呼為恩師。

隻是如今他在宮中混得並不好,不然也不會有這類似於跑腿的“勞苦差事”落在他頭上了。

而事實上,曹節很樂意接手這樣的勞苦差事。

他趁此機會與曹嵩說了幾句話:“費亭侯能得此職位,靠的是大司徒之功,他老人家臨終前打起精神去上了朝會,為陛下舉薦了您的文章,隻是,哎……”

“恩師曾言,‘筆下易生災,刀下有橫禍’,您在文章中寫了些什麼,讓‘五侯’知道了。士大夫們欣喜您的才華,可‘五侯’們,卻對您恨意交加啊!”

曹嵩膽大包天,寫了一篇論述宦官執掌大權壓迫士大夫害處的《防務論》。

曹騰在世的時候,提拔士大夫,為棟梁之才說情,不是所有的宦官都像曹騰這樣有智慧,知進退的,比如現在在高位的“五侯”宦官,他們不僅是曹騰的政敵,還是一群鼠目寸光,為把持權力迫害士大夫的蠢貨!

士大夫們與宦官之間的關係,也因這“五侯”而變得你死我活。

曹節搖了搖頭,暗示曹嵩:我在宮中,你在外頭,我兩都是曹騰的養子與弟子,不如聯手如何?

曹嵩假裝沒聽懂曹節的暗示,隻作恍然大悟狀,連連道謝於他。

曹瞞躲在後頭,好奇地張望著在廳堂打著機鋒的兩位大人,他沒能聽懂他們推來推去的話,可他聽到了曹節稱呼曹騰為恩師,當即瞪大眼睛,更加好奇地探出了頭去。

恩師?!

那那個人不就是祖父的弟子啦!

曹節微微一笑,知道一次不足以說服曹嵩與他聯合,他的底牌還不足夠讓曹嵩來信任他。

不急,日後還有的是機會。

他微微抬眸,看見曹嵩身後那探頭探腦的小影子,櫃子後麵伸出了一隻肉嘟嘟的小手,又露出了半顆梳了小丫髻的腦袋。

曹節愣了下,嘴角微微上揚。

像他這樣的無根之人,看到了小兒最是心生歡喜,若是這小兒還是他恩師的養孫,為他恩師傳宗接代的象征,就更令曹節愛屋及烏了。

曹節輕笑著,向曹瞞招了招手。

曹嵩見狀,扭頭一看,就見自家那熊兒子像個樹袋熊似的趴在自己身後的櫃子上,傻乎乎地露出半個頭,頓時氣歪了鼻子,厲聲嗬斥道:“吉利!還不快出來!客人在此,你賊頭賊腦地像什麼樣子,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