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嬤嬤不住地撇嘴,心說夫人怎就這點誌向,方才在姑爺園子裡,就該把潘如君那個小賤人手裡的食盒打翻,然後再隨便找個茬子打她幾個耳光才是,成日裡看這些淫.書有什麼用?
耐不住夫人那副愁悶不堪的模樣,方嬤嬤隻得使出自己十八般武藝,運用自己廣博的人脈,連夜又從外頭淘到了一本當今最為流行的話本,名曰《景山豔史》的,範宜襄一拿到書,就如饑似渴地看起來了。
這廂阿福便將西園裡今晚所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說與陸澈聽了,陸澈聞言眉頭微皺,隻道:“你私下吩咐方嬤嬤,莫要讓夫人看到深夜,以免傷著眼睛。”
阿福心說:爺您為啥不自己去跟夫人說呢?夫人也是夠彆扭了,明明都到了園子裡,怎麼就在外頭一直待著也不進來呢?這兩個彆扭的主子,真真是一對絕配!
陸澈瞥了眼阿福一臉怨悶的表情,問道:“怎麼回事?”
阿福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原本想將今兒夫人來園子看爺的事兒說出來,卻又想到潘夫人臨走前對自己的叮囑,如今爺正是研究賑災的關鍵時刻,切不可由其他雜事分心,便咽了咽口水道:“奴才這就去辦——”
次日郭氏又命潘如君送了好些大補提神的藥膳到陸澈園子,自己又親自端了碗參湯,親眼看著陸澈喝下去才算。
範宜襄打聽了潘如君和郭氏上午都去過了,下午才又拉扯著方嬤嬤,拄著個拐杖偷偷摸摸地來到陸澈的園中。
大張旗鼓的,容易招得郭氏和潘如君記恨,還是小心一些好,所以今天範宜襄特意沒有坐輦轎,還美名其曰要鍛煉鍛煉,這樣身子才恢複的快。
方嬤嬤氣啊,心疼啊,可是又拗不過她,隻好巴巴地跟在她後麵。
一瘸一拐的,走兩步,歇一下,範宜襄也是嬌氣得很,一會兒胸口疼,一會兒腿疼,嬤嬤又說不得她,心裡跟著她一塊兒疼。
好容易到了陸澈的園子裡,兩人一老一少站在院子的一角,風中淩亂的有個半盞茶的功夫。
好在陸澈素來不喜人多,園子裡隻不過三兩個粗使奴才,主院隻有阿福一人,現正在屋子裡伺候著,是以一時竟也無人發覺園子裡的二人。
方嬤嬤瞅了眼範宜襄抱在懷裡的食盒,擔憂道:“夫人,即便是您身子受得住,怕是裡頭的粥飯也會涼了罷——”
範宜襄捂著食盒道:“不會的,有我捂著呢。”
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方嬤嬤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範宜襄又道:“那...我們先回去把粥熱一遍,再過來罷?”
聽得屋子裡傳來開門的動靜,範宜襄嚇得差點躥起來,一手拄著拐杖,另一手緊緊護著手裡的食盒,身子靠在方嬤嬤身上,不停地低身催促著:“嬤嬤,我們快跑啊——”
阿福眼尖兒的很,又是個人精,開門走出來,遠遠瞥見草叢裡一抹淺色的裙擺,狐疑地低聲輕呼了一聲:“夫人?”
不想範宜襄二人沒能聽見,卻叫裡頭那位給聽見了。
隻聽得屋內“噗通”一聲,阿福連忙回頭看去,卻見自家爺因急著起身,腿被椅子絆住,整個身子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板上。
阿福抹汗,一時不知去扶自家爺,還是應該去請園子裡的夫人。
隻等放高了聲音,大聲喚了一聲:“夫人留步!”
藏了半天的範宜襄身子一僵,把手裡的食盒塞進了方嬤嬤的懷裡,整理了一番自己狼狽的儀容,才慢吞吞地從花圃裡走出來。
阿福引了範宜襄進去,範宜襄左手被方嬤嬤扶著,右手拄著拐杖,本就走得奇慢,加上心中忐忑,步子堪比龜速。
裡頭的陸澈是等了又等,不斷調整自己的坐姿,實在按捺不住,便起身朝院子走去。
二人麵對麵站著,範宜襄第一反應便是扔了拐杖福身蹲下行禮。
看得陸澈心口微痛,又害怕嚇著她,便強行按捺住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的衝動,柔聲道:“夫人無須多禮。”
目光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她,看著範宜襄一瘸一拐拄著拐杖往裡走,她每走一步,便覺得有什麼東西重重的在自己心口上砸一下,不知怎的,眼鼻有些發酸,一股熱意漸漸從眼眶彌漫,濕潤的感覺浸潤著眼睛。
好容易才走到了椅子前,範宜襄挑了張與他不遠不近的椅子邊,不敢坐下,乖巧地站在椅子邊,聽候他的發落。
陸澈唇角泛出一絲苦澀,柔聲道:“你坐吧。”
方嬤嬤扶著範宜襄坐下,陸澈又讓阿福上拿了兩個靠枕出來,示意方嬤嬤給範宜襄靠上。
範宜襄有些惶恐,受寵若驚地站起來回來,陸澈見她起身,便也飛快地站起來:“夫人...無須多禮..”
方嬤嬤看著兩個小冤家這副模樣,心裡難受呀,一把將夫人給按坐下去,朝著邊上發愣的阿福使了個眼色,二人便悄摸摸地退了下去。
範宜襄靜靜地坐著,藏在袖子裡兩隻手不停地纏繞衣袖,恨不得打出幾個死結來。
陸澈隻定定地盯著她的臉瞧,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嘴巴,怎麼看都不夠。
這幾天隻在腦子裡想,如今終於看到真人了。
陸澈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做久旱逢甘霖的滋味。
範宜襄能感覺到自己頭頂上的目光,卻感覺不到那目光底下的情緒,是探究?是厭惡?是懷疑?
心突突地跳著。
陸澈知道,如果自己不說話,她必然可以做到一直沉默不言的,遂伸手去取方才嬤嬤放在小幾上的食盒,柔聲道:“夫人給我做了什麼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