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陸澈在夢裡出現的,是一個十來歲大的少年,正光著膀子站在一個露天的院子裡,少年很瘦,風一吹叫要倒的樣子,身上又深深淺淺的傷,有新有舊。
那少年似乎大聲背誦著些什麼,身旁立著個先生,秀才的打扮。
少年好像背錯了什麼,先生的戒尺便狠狠地朝少年身上打去。
少年越背越錯,越錯越挨打,越挨打越錯,到後來先生乾脆不讓他背了,隻用手中的戒尺狠狠地抽打著少年身子。
戒尺抽打在傷口上的感覺,好痛,痛得幾乎麻木。
少年身上流了好多血,似乎暈厥了過去。
隱約中好像看到了母親的臉,滿臉的失望,立在少年的床前,一臉麻木地說著:“你這樣的愚笨,如何比得過你父親京中的那些孩兒?”
“你不配做你父親的孩子。”
...
...
“夫人,姑爺好像醒了!”方嬤嬤低聲輕喚。
陸澈眯了眯眼,眼皮有些重,不知身在何處。
歪頭看去,範宜襄上身歪在美人椅上,赤著兩隻白皙的小足,半懸空的,輕輕地晃著,端的就是吊兒郎當。
陸澈順著往上看,隻瞧她手裡捧著本書,麵上一絲不苟,那模樣,好像是在行軍打仗排兵布陣一樣,極其的認真。
範宜襄其實沒在看書,她在沉思,陸澈昏著這一段時間裡,對她來說簡直是煎熬。
擅自把陸澈從祠堂裡挪出來,她不知道做的對不對。
聽方嬤嬤這麼一說,連忙朝床上看去,不過陸澈同學似乎依舊‘昏迷不醒’,範宜襄重重歎了一聲。
方嬤嬤捂著嘴喃喃道:“真是奇怪,明明瞧見姑爺好像醒了的,怎麼又沒醒似的?”
範宜襄擺手道:“不急的,由他多睡一會兒才好,總那麼繃著,身子遲早崩壞。”
方嬤嬤讚同地點點頭。
範宜襄又問道:“阿福那邊可打點好了?”
方嬤嬤回了個儘請放心的表情,範宜襄卻有些擔憂:“我大哥那人,辦事素來不牢靠,嬤嬤你要勤著問些才是。”
原來,郭氏派人打了阿福板子後,越想越不對勁,一定是這個狗東西收了範氏的好處,才給兒子上的眼藥。
阿福實在留不得,郭氏隨便給定了個“教唆主子”的罪,本是要賣出去的,可是又想到他照顧了兒子這麼多年,若是賣到有心的人家,難免會對兒子不利,一時就起了殺心,命底下人把他給辦了。
這時方嬤嬤廣袤的人脈就起了作用,第一時間將情報告訴了夫人,範宜襄救人心切,也不派人去過問郭氏,擅自先讓人將阿福從刑房裡救了下來,光救下還不夠,乾脆就送出府去,直接送到了範府,遞了一封書信給範捷,彆的不說,隻讓他務必將阿福照顧得妥妥帖帖。
這廂剛解決了阿福的事兒,範宜襄有點擔心陸澈,怕他身體吃不消,便親自去了一趟祠堂。
這一去倒還真是氣得夠嗆,自己親兒子還在祠堂跪著呢,郭氏竟然帶著潘如君去廟裡拜菩薩去了,範宜襄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著先問一問陸澈的意思,看他是接著跪呢?還是先歇一會兒,等郭氏回來了再跪?
範宜襄輕手輕腳上前,探著身子低聲道:“爺,要不要先用點膳?”
陸澈沒說話。
範宜襄盯著他後背看了半天,大著膽子,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戳了戳他的後背。
就這麼一戳,陸澈整個人就往一邊倒了,範宜襄連忙伸手接住他的臉,我的天,嘴唇白得嚇人。
範宜襄就這麼把暈倒的陸澈給挪到了自己的房中。
結果現在成了一塊燙手山芋,範宜襄很後悔,她其實不該趟這趟渾水的。
郭氏罰陸澈,陸澈可以聽罰,也可以不聽,他自己都甘心情願地跪著,她卻要把他挪出來,這算個什麼事兒?
保不齊陸澈事後還要責備她,她還要落得個不孝的名頭。
範宜襄想得厭煩,眼前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手一摔,書就被砸到了地上。
方嬤嬤正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豆腐腦過來,見她摔了書,道:“正好,夫人一天沒用膳了,好歹吃點東西。”
範宜襄瞥了眼豆腐腦,按照她說的做法做的,將豬肉切丁,木耳切碎,翻炒作鹵汁兒,蒜泥搗碎加涼白開作碎泥水,往白嫩嫩的豆花裡澆上鹵汁兒和蒜泥兒水,最後再澆上一勺亮晶晶的辣椒油。
聞著很香,不過範宜襄心裡裝著事兒,沒有胃口,悶悶道:“嬤嬤我吃不下。”
方嬤嬤眨巴眼睛:“奴才知道夫人愛吃辣,特意在裡頭澆了一小勺油潑辣子。”
範宜襄還沒什麼胃口,榻上躺著的那人便已經口齒生津了。
睡醒後的陸澈精神不錯,心情也不錯,竟然一下吃了三碗豆腐腦,範宜襄看他吃的樣子,也犯了饞,一齊用了一碗。
陸澈心裡記掛著賑災一事,剛好範宜襄也想到了這茬,眼見他一副賴在床上懶得動彈的模樣,便問道:“爺是要在哪兒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