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五皇子府裡,薛氏在大廳設宴,擺了五桌席麵,五皇子好熱鬨,為助興,薛氏就把平日裡不怎麼受她待見的側妃、庶妃、貴妾等等都請了來。
除夕的時候她和五皇子是要進宮裡過的,剩下她們孤零零在府上,那就趁現在好好熱鬨熱鬨吧。
這是一個相處之道。
她平日裡怎麼打壓她們,該施恩的時候還是得大方,既在五皇子麵前得了臉,還在她們麵前討了好,何樂不為?
薛氏請來的除了五皇子的小老婆們,還有小老婆們生的孩子們。
滿滿當當坐滿了一個大廳,很多人平時都在自己的園子裡待著,不怎麼出去,彼此看著都臉生,雖知道誰誰平日受寵多一些,一時來的人太多,倒沒怎麼對的上號。
又是過小年,皇妃做東,這是給她們臉麵,
過年嘛,誰和誰平日裡有什麼齟齬,今日暫且不提,大家都歡歡喜喜地敬酒聊天。
大家臉上都掛著和順真摯的笑,彼此寒暄。
過了今天,以後該怎樣還怎樣。
薛氏穿著華麗的吉服坐在上麵,含笑看著她們的那些孩子,看他們被奶娘和姨娘們管束得嚴厲,不讓四處跑,也不讓他們彼此之間說話,就笑道:“讓他們放開些,這是過年,就該好好玩,彆拘著他們。”
小老婆們紛紛麵上露出“夫人慈愛”的感激表情——該拘著還是拘。
五皇子還沒來,膳房裡的菜都熱過三次了。
原本感恩戴德的眾人看向薛氏的眼神漸漸變了味:這是那我們開涮呢?
您要立規矩也麻煩挑個彆的日子唄?
非得趕上個小年夜。
有幾個孩子偷偷在底下用手扯了扯姨娘的衣角,小聲說:“我餓——”
那姨娘摸摸他的頭,無聲地歎了口氣:姨娘也餓啊。
又過了半個時辰,外頭有人進來,眾人眼睛一亮:是爺跟前伺候的小太監。
但是誰也沒有膽子攔下他去問他:爺現在在那兒呀?還回不回來呀?什麼時候忙完啊?
她們巴巴地拿刀子似的目光戳著那小太監,小太監後背發麻,麻利走到薛氏跟前,低聲說了句什麼,說完轉身又飛快地走了。
薛氏麵色不改,從容對下頭諸位道:“爺部裡頭有事兒走不開身,妹妹們先用吧。”
開席!
眾人不敢歎,更不敢怨。
一頓飯吃得賓主都憋了一肚子氣。
到了半夜,薛氏洗漱完畢已經歇了,五皇子才灰頭土臉地回來了,薛氏連忙又起來,招呼人他打水,又親自伺候他換衣服,一通事兒下來,五皇子還是兩眼無神,臉色慘白。
薛氏本來有氣,現在是被他這模樣嚇著了,也不敢問他什麼事兒,低眉順眼地伺候著他。
五皇子先問:“明軒他們呢?”
薛氏道:“吃過飯之後說要去放炮,我說等爹爹回來再帶他們玩,就看了會兒煙花賞了會兒冰燈,用過甜品之後就睡了。”
五皇子點點頭,閉上眼睛仰身躺上床,抓著她的手讓她一塊兒躺下。
薛氏剛才伺候的時候就發現他身子在發抖。
現在手還有點抖。
她偷偷看五皇子的臉,發現他眼睛閉著,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外頭的燈還沒熄呢。
她坐起來讓丫鬟們把燈吹了,打下帳子,才又重新躺下。
五皇子歎了一聲,她忍不住,問他:“爺,是外頭有事嗎?”
他差點被刑部抓去大理寺審訊了!
五皇子沉默了一陣,拍拍她的手:“沒事。”翻了個身睡覺。
還好有四哥。
他無聲地呼了口氣,心裡念了句佛語。
薛氏臨睡前一直聽見五皇子嘴巴裡在念兩個字:“送終,送終”
不知道他是在做夢還是醒著,實在是晦氣,推了他一把,五皇子迷瞪瞪睜開眼睛,不再念叨了,薛氏一秒入睡。
其實五皇子念叨的不是“送終”,而是一個人的名字,叫做宋衷。
這個宋衷是今年參加科考會試的舉人,五皇子無甚印象,但是今天傍晚臨放衙(下班)的時候,刑部突然來人到禮部,直接拿人。
罪名就是:貪汙受賄,徇私舞弊。
收受了哪個考生的賄賂?
就是這位叫做宋衷的考生。
這位宋衷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範家柳姨娘給女兒範嶸嶸挑的女婿。
範府蓮花台裡,陸澈正在發怒。
範宜襄拿手揉著他的胸口:“彆氣彆氣,爺不是總說咱們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嘛。”
陸澈瞪她一眼,不說話。
她也不怕他,丫鬟嬤嬤們早就被她給趕出去了,她乾脆牛皮糖似的掛在他的身上,哄他道:“到時候我就偷偷出來見爺,咱們倆偷偷幽會!”
頭上挨了一下。
陸澈臉色還是黑著,但是眼睛裡已經帶了笑。
她其實想說的是偷情,礙於陸澈古人的接受能力,那就勉強用幽會二字替代吧。
範宜襄還在揉著他的胸,他回府沒來得及換衣服,現在還穿著辦公的公服,胸口那處被揉成鹹菜了。
陸澈皺眉,把她的手打下來:“得了,爺的心都快被你揉化了。”
她才不管,照舊黏上去。
陸澈不讓抱,她就整個人掛在他身上,腿也盤上去,怕傷著她肚子,他隻好坐著一動不動,怕她摔著,手托著她的屁股,忍不住笑道:“好啦好啦,爺不氣了。”
她想下去,他抱著她不撒手,憋不住笑個不停:“現在想下去了?”
偏不讓!
他托著她,讓她整個人坐在自己膝蓋上,有心逗她,膝蓋掂了掂,笑:“又沉了不少。”
範宜襄依偎在他的懷裡,深深吸了口他身上的味道,香噴噴的,是墨香,他一天不知道要批閱多少東西,要看多少公文,連衣服上都帶了那股墨香味。
啊呀呀,明天就聞不到了。
再好好聞聞。
為什麼明天聞不到了?
因為範老爺子突然像是開了竅一樣,恍然明白過來:作為外男的陸澈一直住在範家後院,是不是有點不大妥當啊?
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柳姨娘正拿著帕子抹淚,眼淚汪汪地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注視著他。
範老爺咳嗽了一下:“嗯,住在後院確實不妥,那就搬到前院去住吧。”
聽到前一句話的柳姨娘正打算撲上去狠狠親兩口老爺,後半句話出口,她的腳步就定在原地了。
她絞著衣袖委屈地望著上頭:“老爺,你偏心——”
範老爺哈哈大笑,一把將她抱過來摟在懷裡:“好了,這事兒就這麼辦了。”
柳姨娘平時是怎麼樣一個人,都不影響她在範老爺麵前撒嬌,快四十的人,一顰一笑一蹙眉一風情,都能牽動範老爺的心,其實不是她年輕依舊,而是範老爺心裡確實是有她的。
她雖有錯,但最是會拿捏分寸。
就好比這件事,她雖心有不甘,才在範老爺麵前進了言,但是也沒想把事情做絕。
見好就收,隻要能借這個告訴範宜襄,她也不是好欺負的就行。
要說這件事,源頭就在柳姨娘給範嶸嶸挑的夫家上。
柳姨娘給兩個女兒選的夫婿,一非公爵二非皇室宗親,就是普普通通當官的。
尤其範嶸嶸的這位,甚至還沒有當上官,才剛考取了舉人,參加了今年的會試,成績尚未有結果,還隻是有了做官的資格。
這位舉人就是宋衷。
今天是小年夜,宋衷親自登門來給範家拜早年,趕了一大車的貴禮,雖入不得範家的眼,好歹也是他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