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當場一口氣呼不出來,跌坐回椅子上。
叫來貼身伺候的喜妹——她最近成了柳姨娘的出氣筒,也不管手邊有什麼,照著她臉上就是一頓亂砸。
丫鬟一般不讓打臉,就是用刑,也是用鞭子或者竹板抽身上,疼得鑽心,麵上瞧著卻還是光鮮亮麗的一個人兒。
柳姨娘氣急了可不管這個,直到出了這口氣才停手,然後把手上戴的鐲子扔到地上,這算是給喜妹的體恤金。
嶸嶸的婚事算是完了。
她換了衣服,重新化過妝容,讓膳房做了範老爺素日愛吃的點心,麵帶笑容地捧著走進了範老爺子的書房。
範老爺這個時候也聽到消息了,看到柳姨娘過來,他就有點心虛。
本來因著阿襄的事兒,他沒打算給她好臉子看,突然出了宋衷這事兒,宋衷是柳姨娘千挑萬選給嶸嶸選的夫婿,親事早就定了,就差那麼幾個月,現在人被抓去刑部了,婚事鐵定是黃了。
範老爺覺得有些對不住柳姨娘,臉色難免就溫和了些許,抬眼看著她走進來。
以為她怎麼也要鬨一場。
不料柳姨娘隻是捧著食盒上前,還似往常一樣,笑眯眯地道了個萬福,然後問他:“老爺今兒個用了什麼?胃口可還好?妾身給老爺做了幾樣小點心,老爺要不要嘗嘗?”
範老爺點頭,柳姨娘上前親手喂進他嘴裡。
滋味確實不錯。
所有點心都用過一輪之後,範老爺憋不住了:“宋家的那個——”
柳姨娘神色未變,淡淡道:“早知道他不是個東西,就不該定下這門親事。”
範老爺心裡叫聲好!
這宋衷確實不是個東西,單聽名字就可以想見。
宋衷非京城人,是河北鄉試考中的舉人,祖籍河北滄州,祖上因有軍功封了爵,剛好傳到他這代被當今皇帝給削了。
好在家中在京裡還有些人脈,這些年又得益於剝削百姓、強占土地,倒是在滄州富甲一方。
買通了鄉試主考官,不學無術的宋衷就這麼毫無意外地中了舉人。
宋衷胸有鴻鵠,輕輕鬆鬆靠銀子就買來一個舉人,他的心開始大了,他才不要隻做舉人,等著朝廷給他安排去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個九品甚至無品的小官。
他要做進士,最好還能中個三甲,狀元不行,探花也是馬馬虎虎的了。
他要讓朝廷求著他去當官(嗬嗬)。
將家中田地賣了一部分,帶著產業來到了京中,置辦了一個三進的府邸,靠著祖上那點人脈,開始用銀子四處奔走。
認了禮部侍郎做乾舅舅,竟還攀附上了名聲赫赫的範家。
範家的姑娘,那可是嫁給了皇子皇孫的。
聽說他們家的大姑娘嫁給了四殿下。
隻要想到以後睡在他枕畔的女人竟然和皇子妃是姐妹,他的心就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宋衷原本是有妻子的,還為他生下了一雙兒女,不過他赴京時把她們留在了老家滄州。
他去範家提親,對於此事閉口不提,當時在柳姨娘看來,這宋公子生得一副好麵容,舉止謙和,談吐也不錯,尤其是出生雖不高,卻也不至於沒落,而且心有抱負,現在雖馬馬虎虎,保不齊以後能有大出息。
親事就這麼定下了。
宋衷回了趟老家,跟範家這邊說的是:回去置辦聘禮。
其實是去休妻。
這些事,柳姨娘當然不知道,在她心裡,宋衷被刑部抓走,不是宋衷有問題,是範宜襄存心找茬。
誰能使得動刑部的人?
隻有四殿下。
誰能在四殿下吹耳邊風?
該死的範宜襄!
柳姨娘在範老爺麵前笑得多和順,心裡就有多痛恨範宜襄。
那宋公子不過是誤入後園,不小心將你衝撞,你是有多金貴?讓人看一眼都不行嗎?
柳姨娘嘴上釀了蜜哄著範老爺,又給他捏肩揉背,範老爺閉著眼睛享受,心裡卻等著她的下招。
柳姨娘心知肚明,她偏偏不說,就一心一意地伺候著他。
還是範老爺子自己忍不住,開口道:“反正嶸嶸年紀還小,等過了年,再給她挑個好的。”
柳姨娘點點頭,表示:老爺說得好,我都聽老爺的。
繼續給範老爺揉額頭,揉的他迷迷瞪瞪的時候,小聲地呢喃了一句:“長姐未嫁,隻怕兩個小的親事也要延後——”
範老爺子打斷她的話:“胡說!阿襄怎麼沒嫁!”
話說完他愣住了。
柳姨娘趁機跪地賣了一回委屈:“老爺,姓宋的那個確實不是個東西,他沒規矩,闖到後頭衝撞了大姑娘,可是四殿下呢,四殿下堂而皇之在後頭住著,老爺就不怕崢崢嶸嶸衝撞了四殿下,再”
範老爺臉色微沉,柳姨娘後頭的話沒說完。
他卻知道她要說什麼。
她沒說完的那幾個字是:再出現第二個範湘。
他有心不提讓陸澈把阿襄接走,不過是想趁機讓女兒在家中多住些時日。
陸澈和他心照不宣,也不提這事兒,就這麼大馬金刀地住下了。
這種事,隻要明麵上不提,誰都不捅破,大家歡歡喜喜地過年,等過完年,天氣暖和了,再搬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就怕有人來說破。
明眼人誰都不敢惹事,人家兩個最大的主子都在那兒裝糊塗,您非得湊上去說一嘴:喂!外男住在後頭是不合規矩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