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宮門,五皇子掀了馬車簾子鑽進來,把薛氏往旁邊推了推:“給爺騰開點地方。”
薛氏給他遞了碗熱騰騰的奶泡,他抱在手裡不先急著喝,用來暖手,一邊道:“今兒這天可真冷。”
這是他頭一回來宮門口接薛氏回府,薛氏心裡暖和,嘴上也沾了蜜糖:“爺也不知道多穿點,凍著可怎麼辦?”依偎過來往他懷裡靠。
五皇子看了眼一邊的明軒,睡著呢,才伸手把她攬過來,嘴裡哼氣道:“臭小子睡得跟頭豬似的!”
薛氏柳眉倒豎:“你這做爹的,怎麼這麼說兒子!”
五皇子笑:“像豬才好,白白胖胖的,好養活。”
薛氏被噎得沒話,五皇子哈哈幾聲,喝了口手裡的奶泡,放下才說:“娘娘身子大安嗎?”
這是在問今天進宮的情形了。
薛氏事無巨細,一一說給他聽,五皇子聽完歎了聲:“我就猜到有古怪。”
薛氏不敢亂接茬,聽他說完這句話就沒接著說了,隻是皺眉閉著眼睛打盹,就伸手過去給他揉太陽穴。
五皇子舒服地靠在車壁上,嘴上道:“對,就是這兒,再用點力。”
薛氏按了一會兒手就酸了,可是五皇子也沒個讓她歇歇的意思,隻好咬著牙繼續按,勁兒攢大了,手上力氣有點猛,五皇子哎喲一聲,眼睛睜開。
薛氏兩隻眼睛盯著他愣神,水汪汪的,瞧著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五皇子憋著氣,哼了聲:“這又是怎麼了?擺著這副臉給爺看?”
薛氏咬咬唇,還是說了:“娘娘不大樂意爺和四哥那邊交好。”你們娘倆想法不一致,偏讓我來受這夾板氣。
這幾年,五皇子和陸澈走得越來越近,惠妃看不過去,不直接和兒子說,每回薛氏進宮請安,明裡暗裡就受惠妃臉色瞧,倒像是她勸著爺主動往四哥身上貼似的。
惠妃的意思薛氏也明白,現在太子沒定,將來誰做那個位子還不一定呢。
憑什麼他們家爺就沒這個機會?
薛氏想著,心重重跳了兩下,雙眸閃爍地抬頭望向五皇子。
五皇子握著她的手,歎道:“有些事情,娘娘看不通透,你就該好好勸著。”
陛下的心可是一直向著四哥呢。
出身算什麼?要論出身,陛下當年剛出頭的時候還不過是個小小的千夫長呢。
之前那個琅琊王家,幾百年的基業承襲,還不說說倒就倒?
和陛下風裡來雨裡去打仗的是四哥,陛下手把手養大的也是四哥。
他自問還沒能麼大的臉!
爭那個位子?
他不是沒想過,可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強行被按了下去。
他沒那個膽子,也沒這個本事。
就連四哥,也是謹言慎行,輕易不露半分心思,他甚至看不出四哥對那個位置到底有沒有興趣。
他在想,如果他站在四哥的立場,手裡握著如此多的權柄,他一定不甘心,一定會拉幫結派結交群臣。
可是四哥沒有。
四哥好像真的隻是在專心乾自己的差事,戶部打理得有條不紊,該打仗打仗,從不胡亂講究排場,更不隨意拉攏官員。
四哥心裡,真的就從來沒有覬覦過大位嗎?
皇帝的承乾宮裡,常歡捧著一封請安的折子在大殿門口左右為難。
一個小太監弓著腰從裡頭出來:“常爺爺,萬歲爺叫您老呢。”
常歡抬頭,看他臉上一道紅痕,知道這是挨了萬歲爺的打了,心裡一禿嚕,把手裡那封折子往小太監懷裡一塞:“找個沒人的地方燒了去!”
這小太監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徒弟,信得過。
轉身理了下衣服上的褶子,換上一副斯文謙恭的表情,輕悄悄地進了殿內。
皇帝正站在書桌前,手裡握著折子還在看,眉頭皺成川字,聽見動靜,知道是常歡進來,就說一聲:“茶。”
常歡趕緊手腳利索地沏了一壺茶來,不燙不涼,剛好下嘴。
皇帝抿了一口,火氣稍平,他剛才看的折子還是在說今年科考作弊一案,有人給判了死刑的那兩個求情。
他本就瞧不起這些科考文人,總覺得他們隻是一群死讀書的呆子,但是呆子也好,總算肚子裡有點墨水,修修書給皇子皇孫們做太傅也是不錯,可是這些人竟然連書呆子都稱不上。
連這個都要作假。
如今竟然還有朝臣替他們求情。
可見這一次的處置還是太輕了。
皇帝看了常歡,心裡還有邪火,冷聲冷調道:“朕現在想喝杯茶都沒人肯倒了。”
剛才那個小太監沏的茶不是太老就是太燙,實在是蠢笨!
常歡跪下請罪。
皇帝哼了聲:“你剛才在外頭杵半天做什麼呢?”
常歡待恭敬回道:“是皇後娘娘那邊派人來傳話,說是皇妃們都見過了,現在已經都送出宮了。”
剛才他確實是因著這個事兒出去的,但是不過就是傳句話,真正絆住腳的是那封請安折子——郭氏派人遞進來的。
真是燙手山芋。
按理說,外頭送什麼進來,他照單全收然後一股腦給上報給萬歲,啥也不用操心了就是。
可要真這麼簡單,豈不是人人都能做上總管大太監的位置了?
這事兒就得分個輕重緩急,還得看萬歲爺的心情,你那邊天大的事兒,要是萬歲爺壓根就沒看在眼裡,那就得先緩緩。
要還是個萬歲討厭的人,那不好意思,哪兒涼快哪呆著去。
您請安的折子是遞進宮裡了,回您的話也是:給陛下遞上去了。
至於萬歲為什麼沒有傳召您?那就是您沒那個福分咯。
其實這折子壓根兒就到不了皇帝的跟前。
這就是為什麼“皇上好伺候,公公不好伺候”了。常歡把著外頭這些想進宮給皇帝請安獻媚的人的命門呢。
這活兒也不是一般人能乾的,聖心難測,萬一你漏了萬歲的哪件大事兒,得罪了哪個想進宮的貴人,下回人通過彆的法子進來了,在萬歲麵前提一嘴:上回陛下怎麼沒讓臣進宮啊
皇帝一愣:上回?哪回?
那常歡就甭活了,拉出去打死。
所以能摸的準龍脈,測得準聖心,這就是升職的訣竅。
有的人學了一輩子也學不來。
常歡伺候完皇帝午睡,靜悄悄地出來,身上穿著萬歲賞的黑色貂皮大氅,板正著身子一動不動守在殿前,一張黑臉活似閻王爺。
萬歲爺覺輕,這個時候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過來傳話或是路過,都得悄無聲息地拖出去打板子。
剛才那個小太監捧了壺熱茶,輕手輕腳過來孝敬常歡,常歡接過對著壺嘴喝了口,搓著手低聲問道:“都燒了?”
小太監回道:“爺爺放心好了,連灰都讓我給埋土裡了。”
常歡點點頭。
那小太監納悶:“爺爺就不怕回頭”等那位主子下次進宮,見著萬歲這麼一說,那不就露餡啦?
常歡陰測測地一笑:“下回?下輩子都甭想進來了。”
郭夫人能仗著的也就是安郡王了,如今安郡王都和她離了心,說是範老將軍心疼女兒,想和女兒一處過年,安郡王才帶著王妃一起搬到範家小住的。
天底下哪兒有這樣的規矩。
誰都知道,還不是趁著安郡王離京,王妃被郭夫人給趕回了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