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78章(1 / 2)

唐府裡,丫鬟茗香和唐婉頭碰頭在炕上坐著,兩人中間放著個炕桌,上頭擺著一盞燈,五彩的繡線、棉布、和剪子。

唐婉手裡拿著繡花樣子,放在燈下一針一針,細細地穿針引線,上頭的圖案已經成型了,是一幅“童子騎福鹿”,胖乎乎的男孩坐在鹿的背上,唐婉的繡活兒好,那小孩繡的極可愛,臉上的一對酒窩簡直就是把人給繡活了,底下騎得那鹿更是神氣,昂著頭,犄角抬起來,像真的一樣。

唐婉一雙眼睛熬得通紅,茗香小聲說:“姑娘,不急在這一個時候的。”

唐婉歎了聲,抬頭看了看窗外,她怕冷,原本是明窗的窗戶怕漏風,一到冬天,就在上頭鋪了幾層厚厚的窗紙,看到外頭的景象就有些朦朧,她疑惑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茗香道:“再有一個時辰,太太那邊就該叫晚膳了。”

唐婉臉色不大好看了,今天才繡了這麼會兒功夫就被茗香給打斷,她不說還好,她剛才說了這麼一嘴,她就嫌累了。

人家肚子裡那個還沒落地呢,她也還沒進門,現在就開始繡這個玩意。

她圖什麼呢?

肚子裡窩了火,賭氣似的把手裡的繡樣往炕屏上一扔:“去給我拿火來,把它給燒了!”

茗香沒敢動,頭埋得低低的,一點聲兒不敢出。

這都不知道是第幾回了,辛辛苦苦繡的是姑娘,罵罵咧咧要拿去燒了的也是姑娘。

她起初以為姑娘嫌繡的不夠好,真的要燒了重繡,還專程取了火盆來,平日裡屋子裡是不讓燒炭的。

照茗香看來,這富貴人家的府邸都跟外頭不一樣,像是建在半空中似的,底下空出一層來,說是地窖,卻又不是在地底下,她頭年被賣進府來的時候,還以為下麵那層是用來存糧食的,等打仗了什麼時候,就躲在下頭去。

可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那地方忒小,藏人不夠,而且一下就被發現了,還不如藏屋子裡呢。

等到了冬天才知道,原來等外頭一開始凍霜,底下那一層就要生火了。

府裡的人管這個叫做地龍。

時時刻刻都要有人在下頭看著,夜裡的時候火要燒得夠旺,但是不能把屋子裡給烤著,白天太陽出來了,就得小點。

所以,上回姑娘說要她去拿火的時候,她找了一圈,膳房那邊不肯給,還是去下麵找的師傅,讓人賣了個人情才求來的。

她千辛萬苦找來火,姑娘又不燒了。

折騰了幾次,茗香就知道了,姑娘也就是乾說說過過嘴癮,該繡還得繡。

府上也沒有哪個太太有喜啊?姑娘這是要給誰繡呢?

她也不敢問,埋頭跟著乾活兒,起初也繡了好些個成品,姑娘都嫌不夠好,要麼顏色太暗,要麼上頭的小人兒沒生氣。

最後挑了這幅童子騎福鹿的花樣。

這都是姑娘的心血啊,其他的小丫鬟碰都不讓碰的,姑娘平日都是自己收拾,繡完親自放好,要繡再取出來,有時實在懶怠了,才會讓茗香去收拾。

過了一會兒,唐婉許是自己氣消了,讓茗香把繡樣撿起來,捧在懷裡接著繡。

茗香覺得屋子裡有點暗,就拔下頭上的玉搔頭,挑了挑燈芯,整個屋子頓時亮堂了不少。

這時候外頭一個嬤嬤過來傳話,知道姑娘繡花的時候不許旁人打擾,就在外頭輕咳了一聲。

果然唐婉皺眉不滿,茗香輕輕跳下去,躡手躡腳出去,見是伺候太太的鄭嬤嬤,趕緊做了個揖,請到隔壁廂房給薛媽媽倒了杯熱茶:“嬤嬤來是有什麼要指點的?”

鄭嬤嬤笑:“哪裡敢指點,我是來給夫人傳話的,外頭來了客人,夫人讓問問姑娘要不要見。”

茗香驚奇:這見客人的事兒怎麼輪的上姑娘管了?

鄭嬤嬤看她表情,就笑道:“這個客人還真得問了你家姑娘的意思,夫人才拿的定主意。”

茗香問是誰,鄭嬤嬤神秘一笑,用手比了個四。

茗香大驚,也不知是喜還是什麼,忍不住道:“安郡王?!”

鄭嬤嬤搖頭:“猜對了一半。”

茗香不知道外頭的事兒,隻曉得姑娘被賜婚給了安郡王,猜不出來,鄭嬤嬤賣了半天關子,才道:“得了,我也不跟你擺扯了,你去給姑娘傳個話,讓我親自給姑娘說去。”

隔壁的唐婉聽了個大概,心裡也猜出了個七八分,越想越煩,看到手邊的大剪子,提起來恨不得就像把那花樣子給絞了。

偏巧茗香拎著鄭嬤嬤進來,鄭嬤嬤人老眼睛尖,老遠瞧見,“哎喲”一聲,叫住了唐婉手上動作。

“我的好姑娘,這個千萬使不得!”

鄭嬤嬤是唐夫人跟前的老人,自然知道唐婉繡的是什麼,也知道她花了多少心血,哪裡容她這樣,二話不說,上去把剪子先給奪了。

唐婉下炕,瞪了眼茗香:“臭丫頭,嬤嬤來了也不知道叫我,倒讓嬤嬤在外頭吹冷風,回頭我再罰你!”

罵得茗香脖子一縮,唐婉又道:“嬤嬤吃過茶來的嗎?可是吹了冷風?茗香,還不快去給嬤嬤換一壺新茶來!”

鄭嬤嬤看她這派頭,心裡明白了個七八分,看來這客人,姑娘是不大樂意見的。

不然怎麼一句正事兒不提,儘整這些虛的客套話?

她也嫌剛才茗香給她上的那壺茶不地道,有些發陳了,估計是去年的貨色了,就等著茗香去取新茶。

換了新茶碗,鄭嬤嬤慢條斯理地吹著上頭的茶沫,等吹得差不多了,抿一口,細細一品,恩不錯,上好的碧螺春。

她在唐夫人跟前伺候大半輩子,夫人好交際,常常外出奔走,少不得她在旁邊跟著,也把舌頭養得極刁,好活歹活過一遍嘴就嘗出來了。

唐婉等她喝過茶,也不問她正事兒,把手裡的繡樣比在眼前,裝模作樣道:“這個針法到這裡總是不大順,勞駕嬤嬤幫我看看是不是哪兒出錯了。”

鄭嬤嬤謙虛道:“奴才可不敢在姑娘麵前拿大,姑娘的手藝,在咱們整個大京城,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客套完,還是上前指點,有沒有毛病,又說了小半刻鐘。

那頭唐夫人已經明白了個大概,她倒不是真拿不準主意,郭夫人不是個東西,早前那點子尊貴全是靠兒子掙來的,現在兒子離了心,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誰還肯賣她麵子。

唐夫人這人最是喜歡踩低捧高,換做往日,郭氏這樣的處境,她見了都是等翻著眼皮橫著走。

可是嫁過去過日子的是女兒,還是得問問女兒的意思。

拿定了主意,就讓人出去送客了。

郭氏正讓人攔在前頭喝茶,她今天自己過來的,沒讓潘如君陪,她想了一晚上,覺得她是來問候親家的,帶個兒子的妾侍上門,實在是不合適。

想來想去,就隻帶了貼身伺候的奴才上門。

入府門的時候,門房見她穿著打扮不凡,舉止也頗有派頭,就是模樣麵生,夫人愛交際,平日裡來來往往的命婦、夫人也不少,他們大多都認識,眼前這位倒是半點印象都沒有。

也不敢怠慢,先讓個小丫頭引了她們進府(站在外頭多難看),安排在一個不算偏的正廳裡,上了壺好茶和點心,道:“夫人稍安,奴才這就去稟告我家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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