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後頭專門辟了一片後花園,占了整個府邸三分之一的麵積,裡頭設有嶙峋假山,還專門修建了小亭,與小亭遠遠瞭望是一片小湖,湖上還養了一群天鵝,黑白都有,太陽不那麼曬的時候,範宜襄就帶著陸暢去湖邊數天鵝。
抱著兒子,範宜襄能在後花園裡和他玩一天。
他累了,就抱著他在亭子裡,亭子的上頭還有周圍梁柱都蔓著爬山虎,綠油油的一片,坐在裡頭一點不覺得上頭日頭烤,很是涼快。
湖水每天都有人清理,打撈裡頭的浮萍還有天鵝等小動物的糞便,陽光下波光瀲灩,看起來倒很乾淨。
湖水被太陽烤了半天,這個時候溫度正好,範宜襄把兒子往方嬤嬤懷裡一塞,乾脆褪了鞋襪把腳伸進去,胡亂攪動一番,濺起巨大的水花。
不遠處一群黑天鵝見到有人來,本來以為有好吃的,突然一陣驚濤水花,把它們又全都嚇跑了。
陸暢真是隨了他爹,早慧的厲害,看到天鵝過來就興奮地啊啊啊大叫,天鵝走遠了,就哇哇哇地大哭。
青芽去外頭跟人借了一支長杆,偷偷貓過去把那群黑鴨子又趕了過來。
還抱了一隻小的在懷裡,範宜襄看她褲腿全都濕了,就知道她是下水抓的。
驚歎道:“青芽,你身手這麼好啊!”
青芽傻樂一下:“奴才進府之前家裡是養雞的,奴才打小就會抓,一隻手能抓五六隻呢。”她不小心露餡把唐庶妃進府的事兒給說出來了,滿心都在找法子彌補,好容易得夫人一句誇,恨不得把整個池子裡的鵝都抓過來給小公子看。
範宜襄眼珠子快瞪出來,滿臉都是:這麼厲害啊!
養雞的話,按理說溫飽不成問題,怎麼就被賣作奴才了,誰能養活自己,都不可能被賣進來伺候人。
陸暢被方嬤嬤豎著抱著,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盯著那隻小鵝,咿咿呀呀的,範宜襄道:“嬤嬤,彆讓他去揪小鵝身上的毛。”
偏頭又對青芽道:“那你小時候一定吃了很多雞。”
青芽道:“哪兒能呢,奴才家裡有四個妹妹一個弟弟,全都指望著那些雞下蛋拿出去賣錢,再是生了小雞仔子拿出去賣,就算有老母雞不下蛋了燉了吃了,也輪不到我呢,都是留給弟弟的。”
她說著說著就有些悲涼了,後來發了瘟,家裡的雞全沒了,她和妹妹們被爹帶到鎮子上,一人頭上插一根稻草,都叫給賣了。
範宜襄看勾起了她的傷心事,沒再細問,就說:“那咱們今天吃烤鵝。”
鵝比雞好吃多了,肉好勁道,有嚼頭,你小時候吃不著,現在準管夠!
青芽眼睛都直了:這鵝不能吃吧?
範宜襄看她兩隻胳膊,袖子被挽了起來,估計是為了方便剛才抓鵝,可是也方便了讓大鵝叉她,上頭布滿了紅印子,也不見她叫一聲疼。
真是個傻姑娘。
在後花園裡玩了個痛快,範宜襄都快忘了白天因為什麼事兒委屈了,先抱著兒子去側間的屋子,給陸暢換衣服洗澡,雖然花園裡涼快,還是怕他出汗,現在太陽下山怕給涼著。
上下檢查了一遍,白嫩嫩的肉,摸上去暖烘烘的,小兔崽子真是結實啊,他一個下午睡一會兒玩一會兒,一點不見累,這個階段已經學會笑了,兩個嘴角跟被人扯著似的,一個勁兒地咧。
“真是沒心沒肺。”範宜襄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鼻頭,小陸暢一口含住,吸了起來。
哦,是餓了。
隻好抱他抱起來坐到榻上解衣服。
然後就聽見陸澈進來的聲音了。
範宜襄都懷疑他們爺倆是不是事先有預謀,她一打算喂奶陸澈就出現了。
陸澈一進來就問:“怎麼要吃鵝肉?”
陸澈早就到了,知道她去後頭玩去了,換過衣服之後就在屋裡坐著等她,手裡拿著本書隨意看著。
粗略翻翻,見外頭天色開始變暗了,人還沒回來,站起來打算去後頭看看,就聽見隔壁屋子陸暢的笑聲。
出來見方嬤嬤正在吩咐膳房裡的人晚膳用什麼,他聽了一會兒,眉頭就皺了起來,襄兒真是胡鬨,那些天鵝雖然養在湖裡就是用來觀賞的,吃?還烤著吃?
簡直是暴殄天物。
範宜襄身子背對著他,正在喂奶,聽他說話,回過頭來一臉疑惑,理所當然道:“不能吃嗎?”
陸澈半天沒說話,範宜襄突然反應過來,她去後頭看了天鵝,突然要吃鵝肉,估計大家都以為她要吃天鵝肉啊。
不是啊,她隻是突然饞肉了,又不想吃彆的,看到天鵝,就想吃鵝肉了。
她解釋了半天,陸澈笑:“知道了。”坐到她旁邊,低頭對陸暢道:“看,你有個傻娘親。”
突然覺得有什麼腳邊有什麼東西在蹭,低頭一看,一隻灰突突的小鵝。
陸澈臉色有那麼一瞬間的變黑,不成規矩。
然後朝罪魁禍首看過去,範宜襄癟著嘴心虛不敢看他,過了半天才說了句:“小陸暢喜歡嘛”
陸澈瞪她:他那麼點人,見什麼不喜歡?喜歡的都往屋子裡帶?
範宜襄巴著他的胳膊撒了會兒嬌:“我想著就是先放進來哄一會兒,等孩子睡了我就再送回去。”
“爺,不要生氣嘛~~~”她抱著他的胳膊晃啊晃。
陸澈由著她晃了半天,頭都被晃暈了:“嗯,爺不生氣。”看她眼睛裡迸出異樣的光,板著臉道:“這個小鵝不許養在屋子裡。”
她乖巧地點頭,本來也沒想養在屋子裡啊。
陸澈讓阿喜取了筆來,沾了墨水,讓範宜襄把小鵝抱起來,他用鼻尖在小鵝的頭頂畫了個記號,然後道:“這樣等放回去了,以後長大之後,還能認得。”
範宜襄滿臉都是:你在逗我?
這墨一沾水就化了,不用等以後,明天就沒了。
範宜襄猶豫了一會兒,不忍心打斷在小鵝頭頂上作畫的陸澈,還是忍不住道:“爺,這個墨一沾水就沒了吧?”
陸澈:
竟然被發現了,本來打算這樣就能把她蒙騙過去。
襄兒怎麼好像變得聰明了些。
他一臉驚喜地看向她,範宜襄讀懂了他的眼神,在他眼裡她就這麼蠢嗎?
這個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識好不好!
榻上的小陸暢打了個哈欠,還翻了個身。
他的爹娘兩雙眼睛不約而同都看直了,範宜襄樂開花,眼睛裡寫的是:寶寶好聰明呀,這麼小就會翻身了!
陸澈麵上也帶著笑,不過他卻把範宜襄的手牽過來,握在掌心放了一會兒,然後又十指交叉地握著,給爺生了這麼好的一個孩子,這樣的聰明機靈,辛苦了。
放在唇邊親了一口。
被她這麼一通搗亂,原本要說的話倒都給忘了。
看襄兒臉色也沒什麼不對的,陸澈也就沒提。
晚膳用得烤鵝,裡頭掏空,喂料,一整隻放進鍋爐裡烤的,外頭包著一層酥皮,裡頭是的肉嫩得能讓人尖叫。
陸澈看她一臉驚喜的表情,笑道:“還好不是做的天鵝肉,不然哪裡會這麼嫩。”
野生的肉雖然勁道,但是太過了,吃進嘴裡就覺得太硬,反而不好吃。
她才不要吃!
吃天鵝肉是犯法的好不好。
這麼美的物種,吃進嘴裡好有罪惡感。
用過晚膳,陸澈讓阿喜在書桌上鋪紙,範宜襄正捧著碗消食的山楂羹小口地抿著——吃撐了。
阿喜捧著文房四寶來,她連忙殷勤地跑過去要接過來,阿喜抬頭看了眼陸澈,見爺微微點頭,才敢將手裡的東西交給夫人。
陸澈揮手:“下去吧。”
阿喜彎著腰快速退了出去,陸澈對範宜襄笑了下:“這是吃撐了,又要來磨爺了。”
範宜襄嘿嘿笑了兩聲:“我來給爺鋪紙磨墨。”
陸澈就坐下,讓她紅袖添香。
他今天臨摹的是張芝的草書,結果襄兒遞過來的筆,沾了墨就在紙上揮灑,狂草一氣嗬成,洋洋灑灑寫了一整張紙。
看他寫個字,範宜襄都能把自己看得洶湧澎湃,就是不知道寫的是啥。
範宜襄還是歪著脖子努力在看。
陸澈拿筆沾墨,笑道:“這是張芝的《冠軍貼》,他素來已狂草聞名流傳於世,你自然看不懂。”說著,在書架上抽了本字帖出來,翻到冠軍貼那一頁:“這就是張芝的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