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的神明(1 / 2)

世界上居然還有人能這麼橫衝直撞地威脅神族的, 鬱折虹一時不知道是該感歎他們勇氣可嘉還是不帶腦子。

鉑吟的左眼變成了燦金色,空氣威壓如深海風暴一般,支配者們張牙舞爪,瞬間將主管吞沒!

底下的組員驚叫:

“組長!!”

鬱折虹卻看見鉑吟微微皺起了眉。

……那隻支配者張開觸手——什麼都沒有。不見主管的身影。

“組長!您還好嗎?”

“您怎麼樣了!”

主管重新在底下出現,被幾個組員攙扶住,臉色略顯蒼白,卻強自鎮定。

他抬頭:“神明大人,我們觀測到, 從三年前開始,您的靈力波動就逐漸減弱。”

靈力波動減弱?這是什麼意思?

鬱折虹心裡一悸,難道這就是他們的籌碼?

鉑吟隻冷冷看著主管, 不做任何反正,似乎是默認了。

“如果我們沒有判斷錯的話,您在逐漸變得虛弱。雖然我們還不知道具體原因, 但我現在已經終於確認了這件事了——如果是從前的您, 剛剛我失去的根本不可能隻是一條胳膊。”

主管抬起自己的左手——剛剛支配者的攻擊對他還是有作用的, 他的整個左臂衣物之下都空蕩蕩的, 有血慢慢地滲出來。

主管笑了下, 但臉上卻是一個得意的笑, “如果是從前,我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他神色收斂,淩然喝道:“大家聽我指令, 出擊!!”

“嗡——”

群山震動, 群鳥驚飛, 陣法的光芒衝天而起!

鉑吟抬眸,眼中倒映出密密麻麻的靈力鎖鏈。這些鎖鏈是黑金色,交織成一張不詳的大網,像鳥籠一樣把他和鬱折虹籠罩其中——

在這張網下,二人就像螞蟻一樣渺小。

而在網外靈研所所員們露出了各異的神情,激動的、不敢相信的、緊張的、興奮的……

鎖鏈向中心的兩人纏繞而去,像是要把他們壓縮成一個繭、然後再捏碎。鎖鏈帶起了罡風,鉑吟的衣袖和長發都飄飛了起來,在沉重的黑鎖中顯得輕盈無比。

“唔!這風……”鬱折虹忙遮住臉,但手上還是被劃了一個小口子。

一滴很小的血滴濺到了鉑吟手上。

他低眸。

……是溫熱的。

原本其實他心裡其實是沒有多少感覺的,陣法可以依次解開,但是就在這一瞬間。

一種之前千萬年都所未有的失控感出現在他心裡。

鬱折虹動作微頓,他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是感覺身邊的那個人情緒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原本空氣裡那麼多的靈力,竟然忽然被壓成薄薄一線——

四周寂靜。

就像暴風雨將至。

鉑吟左眼中的金色像是要沸騰起來。

中年男人神色一變:“你……”

但他沒能說完。

鬱折虹還想再看,但被一隻手遮住了眼睛,看到最後的畫麵是主管驚恐的表情。

鉑吟道:“彆看。”

他從前都叫鬱折虹看著,但這一次說,不要看。

鬱折虹心臟一顫,輕聲:“……鉑老師?”

鉑吟的手沒有放開,他身上的氣息變得很冷,從來沒有這麼冷過。

鬱折虹的心跳於是又逐漸加快了,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局勢緊張。

……他知道鉑吟要做什麼。

鬱折虹眼前一片黑暗,他的睫毛在抖。

罡風還在肆虐,但他仿佛隻能聽到鉑吟的聲音。

“抱歉。”他的神明,輕聲向他致歉,“我不想再等三分鐘了。”

鬱折虹沒說話,把手放回了膝上。

——然後,他聽到了風聲。

或者也許不是風聲,而是什麼東西飛濺出來的聲音。很輕微的,卻一連響起了許多聲。

但很快,連這點聲音都沒有了,天地間充斥著空曠優美的機械樂聲。

這和欽涅斯常有的機械樂聲不同,無可比擬地聖潔。

鬱折虹眼前黑暗,卻仿佛看見了一片雪白的、發著金光的雲朵,宛如天堂之門。可他心裡清楚,這背後是死亡。

它們蕩滌了一切,什麼聲音都沒有留下,樹葉的沙沙聲、鳥翼撲騰的聲音、人的尖叫聲……這些本該充斥耳邊的聲音,一個都沒有。

靜謐如死。

鉑吟的手一直沒有移開,一開始是冰涼的,然後慢慢被焐熱了。

不知過了多久,鬱折虹聞到了很淡的血腥味。

從淡,變得越來越濃,鬱折虹想象不出這是多少血,他沒有見過。

他長睫顫了一下,像一隻蝴蝶很輕地掃著鉑吟的掌心。

鉑吟說:“你在怕?”

鬱折虹有些茫然。

“……不?”

他其實是不怕的,隻是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鉑吟的這一麵,他之前從未觸及。或者觸及了,但也回避了。

過了一會兒,鬱折虹確認般地說:“我不怕。”

而後又問,“……如果,按照人類的法律,他們該判什麼刑?”

“死刑。”鉑吟說,“他們還做過很多其他的事。”

這句話的語調溫和下來,意外地有耐心。

鬱折虹就不問了。

他抬手掩了一下鼻子,鉑吟像是注意到了,片刻後,那股血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幽冷的香味。

眼前忽然一明,鉑吟鬆開了手。

鬱折虹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適應著天光。

……他沒有看到什麼血腥暴力的場景,眼前的這幅景象甚至可以稱得上很美。

這個人就連殺戮也很有美感。

原先的黑色建築群落已經全部變了個樣,就像是有白色的金屬液體從地底往上噴湧,把它們全包裹起來,然後凝固定格的樣子。

它們都變成了白色。

在地麵上,多出了大片大片無數淺藍色的鮮花。這些花長得有些像百合,是一種很秀美高雅的相貌。被風吹過時,藍花們輕輕搖曳起來。

它們叢聚的形狀,有點像一灘灘的液體,鬱折虹好像猜到它們是怎麼長出來的了。

鬱折虹聞到它們的味道,就和鉑吟身上的花香一模一樣。

鉑吟問:“怕嗎?”

他還是那副山巔雪的樣子,卻沾染了似有似無的一絲血腥。左眼燃燒的金色漸漸熄滅了,直直看著鬱折虹。

仿佛在問:看到我的這一麵,你也不害怕嗎?

又危險,又有致命的吸引力。

鬱折虹對上他視線,說:“不害怕。”

他說完,鉑老師心情似乎好轉了。

嘖,這個男人,是殺完人心情就變好嗎?真是人間殺器。

他不過問剛剛發生的事,低頭問道,“這些……是什麼花?”

鉑吟道:“春冰尾。”

鬱折虹聽到的是一個神語的名字,被鉑吟直接在腦海裡翻譯給他了。

這裡的地貌甚至都有改變,鉑吟從山坡上走下去,沿途灑出了一點靈光。

這些靈光不是隨便灑的,被波及到的很多小動物,比如落地的飛鳥、蟲子都變成了凝固的金屬外表,被灑了靈光後都恢複了原貌,就跟解凍一樣。

鬱折虹看到了一隻被“解凍”後呆呆傻傻的兔子,還沒等他去摸,就對著鉑吟炸起毛,無比驚恐地撒腿狂奔,消失了。

這些都影響不到鉑吟,他在草叢花間繼續往前走。

有一隻麻雀的翅膀摔斷了,被複蘇後還是飛不起來,並且馬上要死了。它從樹梢掉到了鉑吟身上。

鬱折虹停住。

那隻褐色的小鳥停在鉑吟的手指上,瑟瑟發抖,不斷啾鳴。

……鉑吟低頭,在它翅膀上裝了什麼東西。

鬱折虹有些驚訝地挑挑眉。

再飛起來的小麻雀,有一隻翅膀是銀白色的機械翅膀,羽毛是金褐色。

它摔了幾下,彈跳著飛走了,怕得不行的模樣,一點都沒回頭看救了它的神明。

鬱折虹原本手腳都有點涼,但不知為何,現在慢慢回溫了。

他忽然說:“……你沒有殺它們,但是它們還是很怕你。”

這個人可以極端殘忍,但有的時候,又很像是人類所想象出的那種神佛。

鉑吟略略看了他一眼,說:“這是當然的。”

生物會畏懼比自己強大的存在,這是鐫刻在基因裡的保命本能。

鬱折虹小聲嘀咕:“你沒有殺我,我就不怕你。”

鉑吟又看了他一眼。

鬱折虹覺得他好像又被取悅了。

“所以我很懷疑,你為什麼能活到這麼大。”鉑吟平鋪直敘地說。

鬱折虹:“……”

鬱折虹:“不準嘲諷我。”

他還加了個字,“嚶。”

接著他的輪椅就被卡住了。

鉑吟沒說話,用一片冰刃斬斷了纏住他輪椅的草莖。

嘲諷得更明顯了!

鬱折虹:“靠。”

他單方麵決定,接下來的15分鐘不和鉑老師說話。

鉑吟在繼續解凍被封住的小動物,鬱折虹就彎腰試圖去摘那些春冰尾。

鉑吟分了點神去看他,心裡對他的膽大程度又刷新了認知。

他沒有解釋春冰尾,所以鬱折虹應該會產生它們是從屍體裡長出來的聯想。但這人還是想去摘。

鬱折虹摘了幾枝,發現它們在慢慢變得透明,變成靈氣逸散出去,根本留不下來。

正在傻眼,抬頭就撞上了鉑吟的目光。

鬱折虹:“……”

鉑老師又在看我犯傻。

鉑吟:“為什麼想摘?”

鬱折虹咳嗽了一聲,若無其事說:“因為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這說法仿佛有點變態,但是他沒有彆的意思,就是喜歡而已。

鉑吟微頓。

“……你摘不了的。”他說,“隻有神族可以佩戴它。”

鬱折虹:“可以佩戴?那就是說,這種花其實不是……咳,屍體裡的花?”

鉑吟覺得解釋起來太複雜,從戒指空間裡拎出那隻戴著單片鏡的白鴞,他在白鴞裡刻錄了很多書籍,包羅萬象。

鬱折虹覺得這隻白鴞十分眼熟,毋一聽它開口發出機械音:“?”

欽涅斯的白鴞什麼時候還有語音點播的功能了?

鉑吟對上他疑問的視線,想起自己曾經拆過這隻白鴞,但又想起自己沒告訴過鬱折虹,就一言不發,用理所當然的眼神回望過去。

鬱折虹:“……”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感覺你在誆我。

鉑吟是在重新拚的過程裡給這隻白鴞加的功能,欽涅斯獨獨就這一隻,但它比較害羞。

“比較害羞”的白鴞一出現,就撲到了鬱折虹身上。

鉑吟:“……”

白鴞體內傳出機械音:“春冰尾沒那麼血腥,它們隻是喜歡在靈氣茂盛的地帶生長。但也有點不詳,因為靈物生命屍體消失時會殘留大量靈氣,所以遺骨之地常有春冰尾。”

“它們其實還有一個名字,叫作春見骸骨。”

鉑吟想起自己的母神,水泊之神尤其喜歡佩戴春冰尾。

她在鉑吟麵前消散後,春冰尾的氣味就一直殘留了下來。從那之後,這些花每次在他殺戮後都會盛開,就像在提醒他。

他之前是很不喜歡這種味道的,但今天,他好像不是那麼介意了。

鬱折虹放棄了摘花,很新奇地逗那隻白鴞:“它是有智能的嗎?”

鉑吟:“沒有。”

它的智力隻相當於一隻普通鳥類,語音的功能是獨立的。

“接下來去哪?回家嗎。”鬱折虹道,“任務已經完成啦。”

那道被下的命咒已經消失,以後也不會有人威脅到他了。

鉑吟卻說:“沒有完成。”

他打開一個傳送法陣,“還差一步。”

*

……

鬱折虹從來沒見過鉑吟畫這麼複雜的空間傳送陣,不知道是傳去哪的。

陣門打開時,他驚住了。

——眼前的場景再熟悉不過,赫然是他穿越之前的世界!

鬱折虹:“……”

鬱折虹傻了:“鉑老師?”

我日。

怎麼回事?

鉑老師要送我回家嗎??

眼前是他住了22年的城市,是他死前住的房子,街道上也是一樣的車水馬龍……

啊,不對,車水馬龍。

鬱折虹才發現,他和鉑吟是懸浮在半空的,就像兩隻阿飄,底下的人看不見他們。

鉑吟明顯懶得解釋,隻說了兩個字:“位麵。”

鬱折虹有了個大概猜測,白鴞給他全麵說明,他整理出全貌後,不禁覺得靈研所實在是太難了。

——自從百年前鉑吟蘇醒後,靈研所就開始積極尋找能壓製住他的方法。

神明太過強大,雖然給人類帶來了不儘的好處,可他本身對人類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人類想了很多辦法,從正經的到不正經的都有,反正萬一瞎貓碰上死耗子成了呢?

其中一種不那麼正經的就是找個人和他結成契約,從而產生約束力。

但是這個人從哪找呢?

一開始,靈研所是在本位麵找法子,簡而言之就是派人感化神明。

——這些人去一個送一個,全部GG。

鉑吟殺了十幾個後開始不耐煩,隻要他們有動作,直接分神去殺。

靈研所不敢動了。

於是痛定思痛,把目光放到了彆的位麵。用投放“窗口”——在鬱折虹那個位麵的表現形式就是那個遊戲——的方式,吸引誌願者。

這其實也有風險,因為神族是可以穿梭在不同位麵的。

對此,靈研所仔細分析,發現遠古時代神族的力量遠比現在強大,那時候是神的田園時代,揮揮手就能讓星辰隕落;

但他們現在麵對的鉑吟,明顯要比那時弱上許多,甚至隻觀測到他待在地球上,其他地方哪裡都沒去。

也許如今的鉑吟不能穿過位麵?

有了這個前提,他們千挑萬選選中了一個位麵:既和本位麵相似,又毫無靈氣、不易被察覺。

誰知道什麼都計劃好了,實施的時候出了bug,“窗口”被鬱折虹買下,契約也錯誤地綁給了鬱折虹。

鉑吟在鬱折虹過來的第一天,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派白鳥著手去查。

最後在靈研所送信來的時候,他也差不多找到了全部的真相。

靈研所捂了半天,事實上底褲早都掉沒了。

——他們著實猜錯了,就算是在這個靈氣衰弱的時代,他也可以穿過空間,去往另一個位麵。

鬱折虹心說看《神明的愛意》策劃成那個鬼樣子,想必你們也沒有怎麼認真計劃。

出了bug,實屬正常。

麵對鉑老師這樣的反派**oss,用這種猥瑣流的手段是沒有用的,要像個主角一樣正麵剛……

他神遊天外,鉑吟不得不說:“看著。”

熟悉的字眼,鬱折虹連忙回過神。

鉑吟伸手,在半空中抓出了什麼。

是個……類似於虛擬窗口的東西,熒光璀璨的。鉑吟手指收緊,窗口驟然波動,而後碎裂!

它在天空裡炸出了一片不可見的煙花。底下人群來來往往,沒有人知道頭頂上發生了什麼。

藍色的熒光在白天裡鋪成絢麗的銀河,雨點般紛紛落下。

這片光幕雨點裡,鉑吟看向他,忽然說:“不會有彆的了。”

鬱折虹歪頭:“嗯?彆的什麼?”

鉑吟:“彆的契約者。”

靈研所投放出的所有窗口都相互關聯,現在已經全部摧毀了。

鬱折虹眼見星海如瀑落下,鉑吟的藍眸裡倒映著閃爍的銀河。

——不會有彆的了。

所有的宇宙位麵裡,隻有你一個。

鉑吟隻是在簡單地陳述事實,可是被這樣的眼睛看著,實在很難有人可以把持得住。

鬱折虹心一跳,幾乎有目眩神迷的感覺,穩住了心神笑道:“那我……就是你獨一無二的老板了。”

……你也是我獨一無二的神明。

“我們還可以再在這個位麵待一段時間,但是不能接觸生命體。”鉑吟問,“你還想去什麼地方?”

鬱折虹:鉑老師,你是來旅遊的嗎?

他思索:“你讓我想想?”

*

一刻鐘後,近江墓公墓。

“他們給我選的墓地,位置還不錯。”鬱折虹手撐著下巴,眨眨眼睛。

鬱家畢竟是豪門,對外麵子要做足,怎麼都不可能讓長女的兒子睡在夜底荒墳裡的。

這家公墓是真正的寸土寸金,比外麵許多活人住的房子還貴。不可不謂是有錢人的諷刺。

近江遠在郊區,如其名,臨著一道漂亮的江水。這裡視野開闊,風景極好,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什麼高樓大廈,隻有水墨畫似的青山。

正是正午,天氣很清爽,雖然在夏日,但並不炎熱。剛剛下過雨,雲層遮蓋下,陽光恰到好處。

鬱折虹心想,世界上應該沒人有這樣的體驗了——以一種半透明的狀態,站在自己的墓碑麵前。

“這底下埋的是什麼?是我的骨灰盒嗎?”鬱折虹突然好奇,“我應當沒有骨灰可以埋。”

他可是身穿,作為一個對自己身上每顆痣的位置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的自戀狂,鬱折虹確信現在的身體是原裝貨。

鉑吟:“靈研所做過遮掩。”

鬱折虹在手機上查新聞,他的手機能連上這個位麵的網絡。

很快就搜到了——

【X月X日,第一醫院突然被隕石砸中……造成了人員傷亡……】

這條新聞的結尾寫了具體的損失,其中有寫,一間手術室一個手術失敗了的患者屍體剛好被砸中,現場少量DNA殘留,確認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