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江酌又一次體驗到了靈肉分離的輕飄感。

但與上次不同,他身處一望無際的白茫之中,怎樣都望不到儘頭。

“係統?”江酌茫然呼喚道,“你在嗎?”

下一秒,係統的聲音就響起:“在。”

“這是哪兒?”江酌好奇道,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片海域,之後的一切就完全沒有了印象。

“主係統空間,”對方似乎有些無奈,“還好我反應快,把你的意識及時從身體裡抽離了,要不然你將成為我職業生涯中第一個非正常死亡的宿主,還是形魂具滅的那種……”

江酌打斷它:“等等!我的身體呢?我的身體還在嗎?”

江酌這才回過神來,他之所以會在主係統空間裡飄蕩,不都是因為自己倒黴催地被炮–彈打中了嗎!

係統沉默了一會兒:“你想看嗎?”

江酌:“不想。”

係統:“就算想你也看不到了,總之我們會儘量幫你修複好身體的,讓你能夠儘快回到正常生活。”

“還能修複?”江酌震驚了,“雖然但是……我的身體應該已經被炸碎了吧。”

那炮–彈的衝擊力極大,江酌覺得自己當時飛出去個幾十米遠沒有任何問題,單論這個高度,直接掉海裡都會被拍死。

“嗯……雖然你碎了,但我們還是會努力把你拚起來的,”係統誠懇道,“這個難度很大,因為你的身體碎片隻能找到一部分,所以……我們可能需要用彆的材質補一補。”

江酌:!!

“放心,還是和原來一樣的,我保證沈暮不會看出來任何區彆,”係統安撫道,又挺起它並不存在的胸膛,“主係統可是萬能的哦,本來我們不能乾涉除了任務之外的宿主活動,但主係統看你太無辜了,就……”

提到沈暮,江酌心臟便猛然一緊,最後一刻沈暮驚恐到了極點的麵龐在他腦中浮現,他問道:“我是隻能待在這裡?可以出去看看沈暮嗎?”

“你隻能待在這裡,隨便亂跑很有可能會讓意識散掉,到時候你連哭都來不及。”

這個回答讓江酌大失所望,他歎了一口氣,頗為焦慮地在這片空間裡晃蕩起來,眼前揮之不去全是沈暮的模樣。

沈暮……應該被他嚇壞了吧。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江酌死了,這個消息傳到了江母那裡。

雖然江母是個隻愛錢的自私的人,但她和江酌好歹母子一場,養了江酌十幾年,又看著江酌一直長到了二十多歲,要說沒有任何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從戈倫星跑到首都星,眼底不知道是傷心還是熬了太久,紅紅的,像是哭過。

“連遺體都沒有?”麵對著前來迎接她的沈暮,江母開口道。

沈暮沉默著,點點頭。

江母冷笑一聲,不再去看他,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沈暮跟過去,站在她麵前,低著頭,明明是高大的身形,站在江母麵前,卻像是做錯了事小孩子。

“聽說江酌是因為你才死的?”

半晌,江母又開口了。

這句話像是迎頭一擊,沈暮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得一乾二淨,他身體晃了晃,才勉強站穩:“我……”

沈暮本能地想說些什麼,但思來想去,根本沒有辯駁的餘地,隻能低聲道:“對不起……”

江母彆過臉,吸了下鼻子,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諷刺地笑了起來:“江酌也真是挺倒黴的,本來你都和他離婚了,他還是非得從戈倫星跑回去找你,現在好了……”

她的話沒有說完,便寂寂地消散在了空氣中。

江母的每一句話都把沈暮的心肝肺剜了個鮮血淋漓,他急促地喘了口氣,身側雙拳攥緊,攥得指骨都在發痛。

“對不起……我真的、真的對不起……”

沈暮被一種濃鬱而壓抑的情緒壓得難以呼吸,他怔怔地看著前方,像是喪失了言語的能力,翻來覆去,隻會說一句話。

“不,”江母重新起身,擺擺手,“你不用向我道歉……我這輩子隻愛自己,對江酌倒也沒有多麼深的養育之情,要真說起來,他死了,最傷心的應該是你才對。”

她看著沈暮,放緩了語氣,聲音竟然有些柔和:“你先照顧好自己吧。”

直到江母離開,沈暮一直都站在原地,沒有動過。

微涼的晚風拂過他額前的發絲,沈暮望著前方,雙眼卻空洞莫測,仿佛燃燒多年後熄滅的深淵,除了灰燼再無其他。

他是元帥,這件事結束後,還是要回到軍中,繼續履行他的職責。

如同大多數人那樣,他們對江酌毫不熟悉,其實也漠不關心,在聽到江酌的死訊後會真情實感地為他難過一會兒,然後轉臉又投入到自己的生活。

沈暮表現得與那些人並沒有什麼的區彆,他的情緒始終沒有出現過太大的起伏。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

他愈發瘦削,那件純白製服在他身上變得鬆垮,變得不合身。

莫蘭來找過沈暮,說要再給他放一個假,讓他好好調整,但被沈暮拒絕了。

他必須要不停地工作,一刻不停地工作,隻有這樣,沈暮才能不讓自己陷入痛苦的泥沼,當精神和身體都疲勞到極致的時候,他才會短暫地忘記江酌。

沈暮又像是回到了剛離婚那會兒,他也是需要用訓練來麻痹自己。

而兩番心境卻完全不同,除去難過,彼時的沈暮還是滿心的思念與期盼,而現在隻剩下狼藉一片的痛苦,和日漸坍塌崩潰的內心。

是夜。

氣溫漸漸涼了下來,寒風蕭瑟,滿地的枯枝落葉,天空都是陰沉昏黃的。

沈暮回到家中。

他確定自己現在的狀態已經無法再照顧第二個生命了,於是把綿綿先寄存在朋友家,讓對方幫忙看著。

燈光冷清,白得刺目,家裡沒有任何聲音,沈暮走在地板上,拖鞋踏出的響動空空地回蕩起來。

他脫掉衣服,製服落在地上,沈暮沒有洗漱,直接躺到床上,關上燈,僵硬的脊背漸漸緩解下來。

黑暗之中,沈暮平躺著,固執地睜著眼,他眼底青黑濃重,嘴唇乾裂,昔日的英俊瀟灑,意氣風發消失殆儘,此時竟像一張快要腐爛的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