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2)

江酌趕回去的時候是深夜了。

這個時間,照理說沈暮已經睡下了。

破碎的身體能被拚起來就是萬幸,江酌現在從頭到腳沒有任何可以用於聯絡的工具,在科技發達的時代,沒有智腦,他連路邊的懸浮車都租不了。

江酌無法,隻能跑著回家。

也不知道自己“死後”,沈暮是否還會住在他們的家裡。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決定先去那邊看一看。

一路跑回去,掃描過人臉信息後,大門應聲而開,江酌迫不及待地走進去,打開燈。

沈暮的鞋赫然擺在玄關處。

江酌鬆了一口氣,隨即心臟又狂跳起來,等真要見到沈暮時,他反而不敢貿然上前了。

不知道沈暮會是什麼反應。

會不會原諒他來晚了這麼多天……

江酌放輕步子,走到臥室門口,他怕吵醒沈暮,輕輕地壓下門把手。

一縷光線流進漆黑的臥室,江酌剛邁進去一步,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難以描述的氣息。

像是有什麼東西……已經開始腐爛了。

江酌當即心下一沉,摁開了臥室的夜燈。暖鵝黃的光輝拓開一小塊明亮的天地,沈暮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江酌的出現根本沒有驚醒他。

江酌走到床邊,在看到沈暮的那一刻,他嘴唇顫抖,眼中霎時浮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沈暮雙頰消瘦,顴骨突出,甚至瘦出了一小片陰影,下巴上蒙著青色的胡茬,他頭發淩亂,衣服皺皺巴巴的,整張臉都是脆弱而驚心動魄的蒼白,更襯得眼底的淚痕濡濕,那都是被眼淚一遍遍衝刷,像是烙在了他臉上。

“沈暮……”

江酌輕喚著他的名字,坐到床邊,將沈暮樓進懷裡,此時他喪失了所有的言語能力,唯有不停地喊著對方的名字,才能緩解江酌心中連千分之一都不及的愧疚與心疼。

如果可以,江酌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這副模樣的沈暮了。

他的沈暮,應該永遠意氣風發……

沈暮久違地清醒了一次。

在近一周的時間裡,他總是醒醒睡睡,每次睜眼,看到的世界都是光怪陸離,充滿了蒸騰的霧氣,耳邊總是響起江酌的聲音,讓他一次又一次沉溺夢中。

然而這一次,沈暮感覺到了真實。

他居然……還實實在在的活著。

並且……沈暮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自己並不在臥室裡,他不由得皺眉。

這裡是客廳。他正躺在沙發上,身上鋪著鬆軟的毯子,很暖和,聞起來香香的。

旁邊的窗簾拉了一半,黃昏時分柔和不刺眼的光線從玻璃窗中過濾下來,地板上像是有一層蜂蜜在緩緩流淌。

他究竟睡了多久?

又為什麼會在沙發上……

無數問題在沈暮腦海中盤旋,他剛一動彈,太陽穴就炸裂了一般劇痛起來,沈暮渾身乏力,手指都抬不起一根,嗓子仿佛被火燒過,讓他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

“嗯……”

沈暮喉間湧出破碎的呻.吟,他咬緊牙關,承受著猛烈的頭痛,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的衣服。

正當他頭痛欲裂時,急促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廚房裡的江酌一直關注著客廳裡沈暮的狀況,在聽到那聲微不可聞的呻.吟後,他扔下手裡的食物,一個箭步就向外麵衝去。

然而在撞上沈暮視線的那一刻,江酌又猛地收住了動作,眼眶登時紅了一圈,像是怕碰碎什麼自己的心愛的東西一樣,他斂下腳步,極輕極輕地走了過去。

迎著沈暮不可置信的目光,江酌在沙發邊蹲下,將手伸進毯子裡,輕緩而堅定地與沈暮十指相扣。

“寶貝……我……”

江酌張了張嘴,哽咽的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他飽含著深深的歉意,勉強衝沈暮露出一個笑容,眼淚落到下顎,“我回來了,對不起……”

沈暮整個人都僵住,嘴唇微微抖著,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江酌,幽黑的雙眸一刻不停地描摹著愛人的麵部輪廓,幾乎要看癡了。

“江…酌……?”

不受控製地,沈暮從唇間吐出兩個字,他曾經無數次在夢中呼喚過這個名字,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如此的猶豫,如此的遲疑,如此的……膽怯。

他……難道又在做夢了?

可怎麼會有這麼真實的夢……

江酌吸了吸鼻子,想著沈暮還在發燒,便轉身拿過茶幾上的一杯溫水,將杯沿湊到沈暮唇邊,低聲道:“先喝點水吧,潤潤嗓子,一會吃完飯之後把藥吃了,好不好。”

沈暮輕啟雙唇,小口小口地抿著,目光仍舊對江酌片刻不離,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貪婪地看著江酌,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會從這個溫柔的夢中醒來。

然後……墜入地獄。

“沈暮……”感受到男人灼熱的目光,江酌抽出與他相扣的手,抬起手臂,指肚蹭過沈暮的臉頰,語氣極儘溫柔繾綣,“沈暮,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

他話音未落,隻聽啪嗒一聲,水杯裡泛出一圈小小的漣漪。

隨後,接二連三的,大顆大顆的眼淚掉進了杯子裡。

沈暮怔仲地看著江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他的睫毛每顫一次,就有淚水一路滑落。

漸漸的,沈暮的表情變了,他變得難受又委屈,嘴角下撇,肩膀聳動著,哭得一抽一抽,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江酌……真的是你嗎……”

“你真的回來了嗎……”

“是我,真的是我。”江酌放下水杯,聲線破碎,心痛難忍,緊緊地將沈暮摟在懷中,下顎蹭在他的發頂,指尖幫沈暮拭去不斷湧出的淚水,拭去他這些天來的不安與煎熬,祈求與痛苦。

江酌捋著他的後背,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像是擁抱著一頭隻對他馴服的猛獸,不厭其煩地說著:“我在,我在……”

江酌合攏雙睫,兩人的淚水交融到一起,又共同低落到毛毯,暈開一小片水漬。

“我保證,我不會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