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晃過來的一瞬間,江酌偏過頭，有些睜不開眼。
旁邊傳來沙沙的響動，是趙燁坐了起來。
“怎麼了寶貝？去廁所嗎？”江酌揉了揉眼睛,緊張地問道,“還是哪裡不舒服？”
“……不是。”
趙燁輕聲開口,語調是和平日不同的低沉，然而吐出兩個字之後,他就沒有了下文。
“那是怎麼了？”江酌將台燈壓低了一點,眨眨眼睛，起身靠在床頭。
他問完了，趙燁仍舊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看著江酌，視線半刻也不曾偏離,兩人注視了良久,都能在彼此眼中看到昏黃的暗光,如同在古舊油畫前跳躍的燭光。
“……到底怎麼回事？”江酌被看了半天，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的回憶瞬間就被拋到腦後,生怕趙燁又出個什麼岔子，心臟登時提了起來，他伸手就要去摸趙燁的額頭,“是發燒——”
“對不起。”
一句話,讓江酌的手驟然停在了半空。
他神色愕然,又慢慢地將手放了下去,搭在被子上，趙燁這沒頭沒腦的對不起打了他個措手不及，江酌反應不過來：“……為什麼道歉？”
“不知道，沒有為什麼……”趙燁說著,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下去，“但就是，對不起你，很對不起你，讓你受累了……”
江酌沒有說話。
趙燁抬手，想要像往常那樣搓一把自己的頭發，但這回卻摸了個空，他咧嘴自嘲地笑笑，笑容很快又淡了下去，繼續小聲道：“你最近…好像心情一直都不好，還總是走神，有時候我叫你你都聽不見……我不知道我生病這段時間你經曆了什麼，可如果你有什麼事……告訴我好嗎？你這個樣子，我也很難過……”
他抬眼看了江酌一下，江酌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甚至是有些恍惚，趙燁抿了抿嘴唇，心臟仿佛是被針紮了一樣刺痛著：“江酌，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不會再離開了……”
靜默半晌之後，江酌終於回過了神來。
他看著趙燁，隨著對方一個字一個字地落下，江酌的表情開始一點點地出現裂痕，嘴唇無法遏製地顫抖著，眼眶泛紅，眼底也彌漫上一層水霧。
“你知道你差點就死了嗎？”江酌問，語氣異常平靜。
“我……”趙燁一愣，他看著江酌眼中濕潤的水霧，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幫他擦去。
但他還沒碰到，就被江酌捏住了手腕，無法動彈分毫。
江酌死死地盯著他：“你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趙燁被江酌的這個狀態嚇了一跳，心裡有些發慌，“江酌，你彆哭，彆哭好不好……”
“那你怎麼還好意思說你會一直陪著我？怎麼還好意思說再也不會離開？”
江酌打斷他的話，兩行淚水毫無預兆地落下，手指劇烈地顫動起來，他乾脆不再克製，鬆開趙燁的手，再度開口時，哭腔都帶上了一股狠勁兒：“說得倒是很輕巧，你知道醫生給你下了多少次病危通知書嗎？你知道我看到那些東西時的心情嗎？你他媽的差點就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趙燁急忙撲過去抱住江酌，手臂收緊，幾乎要將他揉入骨血，“我都知道，對不起…江酌，真的很對不起……”
趙燁掌心頂住江酌的後頸，感受著愛人因為哭泣而起伏著的脊背，肩膀處的襯衫逐漸被淚水浸濕，他不斷地道歉，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徒勞地重複著這三個字，似乎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可以表達自己心情的言語了，懊惱，愧疚，痛心……
但趙燁心裡清楚，自己此刻，就算再痛苦，也比不上江酌在這些日子裡所遭受的千分之一。
……
……
清晨。
又下起了雪。
風並不大，因此雪花也是安靜地緩緩降落，地麵很快就覆蓋了一層薄霜，江酌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趙燁已經不在身邊了。
他的瞌睡頓時沒了大半，翻身下床，走到餐廳一看，趙燁正把早飯端上桌子，見他過來，還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你……”江酌語塞，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過了幾秒才無奈道，“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這些事我來做就行了……”
“做早飯又不累，”趙燁走過去在江酌側臉吧唧了一口，“都做好了，快去洗漱然後過來吃吧。”
江酌看了他一會兒，轉身走進衛生間。
他擰開水龍頭，掬起一捧水潑到臉上，冰涼的溫度刺激著他的神經，讓江酌剛才還有些迷糊的意識清醒起來，同時也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江酌草草洗完之後，起身望向鏡子，鏡中他的臉上還沾著未乾的水珠，因為昨天哭了一場，現在眼尾通紅，還有些腫。
但哭過之後，江酌卻感覺一直壓在內心深處的沉悶感似乎消散了一些，就好像冰層被敲開了一個窟窿，雖然隻有小小的一角，但也終於留有了呼吸的餘裕。
他經曆的那些事情，江酌並沒有打算跟趙燁說，並不是覺得趙燁不會相信，而是已經沒有必要了。
不管怎樣，還是先過好當下的生活。
他回過身，瞟了一眼還在餐廳裡的趙燁，趙燁哼著歌，把一盒抽紙放上了餐桌。
兩人在一起了這麼多年，趙燁起得比他早的次數屈指可數，倒也不是說醒得晚，就是很喜歡賴床，更不用說早起做飯了——江酌覺得那可能是自己下輩子才能看到的場景。
江酌擦擦手，走了出去，叫他：“趙燁。”
“啊，怎麼了？”
“你幾點起的？”
“我……”趙燁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看了眼表，“大概七點吧。”
江酌從鼻子裡“嗯”了一聲，拉開椅子坐下：“從來沒見你起這麼早。”
趙燁坐在他對麵，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江酌的表情，在發現江酌沒有什麼表情之後，他開始有些莫名的心虛：“就……醒了，就起了唄…”
“你活蹦亂跳的時候都沒七點就起床，”江酌喝了口燕麥粥，“現在生病了倒是勤快起來了，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