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晉江獨發】(1 / 2)

緋色黎明 孟五月 19918 字 6個月前

趙西政從來不愛管閒事,尤其是黎羨南的,這麼多年黎羨南一直是他們這群人裡最清醒的一個,就算他們這群人玩的再怎麼瘋再怎麼越界,黎羨南也一定是那個清醒的,所以常常是他給他們收拾殘局。

趙西政覺得不應該。

事情不應該往失控的方向走。

因為這是黎羨南。

黎家的情況比他們一群人家裡都複雜,尤其是這兩年更不太平,黎羨南更是淡漠,事不關己的樣子,逢年過節也不回去。

他們一群人不回去,是因為厭煩家裡管束著,但平時一通電話過來還是該回去就回去。

但黎羨南不一樣,他一年也不回家裡一趟,西郊的家裡也空蕩蕩,趙西政一群人怕人自個兒呆久了不好,遂去哪兒都叫著他一起。

好歹有點人氣。

趙西政張張嘴,還要說什麼,黎羨南把帕子扔回了桌上,仍舊是一副淡笑臉,跟桌上的人客氣道了彆,說還有事要忙。

能有什麼事兒忙呢。

趙西政還窩在椅子裡,瞧見黎羨南直接走的背影,直覺更強——

這回絕對不對勁。

葉緋紮在印廠簽了整天,腰酸背痛,手也疼的厲害,三千個名字很多,要是普通連筆過去可能沒什麼,但是鹿潘達的瘦金很難寫,要一筆一劃,連不得。

印廠都快下班了。

工作人員瞧見她還沒弄完,說先走了,保安會巡邏,走的時候直接關上門,然後跟保安說一聲。

葉緋點點頭說好。

空無一人的印廠其實有點讓人毛得慌,周邊兒全是一摞一摞的紙,地上還有一些人形的立牌,都是很老式的玻璃窗,風一吹就吱嘎吱嘎。

葉緋也不敢細想,掂量一下,還差幾百張,總算看得見儘頭了。

她的手凍得不行,端著一次性紙杯去飲水機那兒接水,窗外有點光,葉緋伸頭看了一眼。

隻一眼,驀地有些挪不開視線。

黑漆漆的夜色,月光朦朧,窗外停著熟悉的庫裡南,車子裡麵亮著光,黎羨南倚靠在車頭,長款的風衣,單手插著口袋,右手的指間明滅一點火光。

風吹過來,青白色的煙霧彌漫開,葉緋看著他,甚至覺得這個冬天好像沒有那麼冷了。

“吱嘎——”

窗戶晃了一下。

黎羨南抬起頭往上看,跟她的視線相撞。

“還沒忙完呢?”

其實距離很近,就那麼兩三米。

他隨手把煙滅了,笑著看過來。

“還沒呢,就剩兩三百張了。”

葉緋把窗戶推開了一些,往外傾身看他。

黎羨南走過來——其實沒想走過來的,就是看著葉緋站在窗邊兒,今天頭發半紮著,一些碎發被風吹的有點亂,看見他過來得時候,一雙眼睛彎起來,笑的招人喜歡。

黎羨南幾步過來,黑色的皮質手套才摘了一隻,他把另一隻也褪下來,兩指捏著她的臉頰吻過來。

葉緋踮著腳往外,冷冽的空氣被他呼出來,變成一種帶著淡淡煙草氣息的纏綿,葉緋視線還不知道往哪兒瞟,晃晃悠悠,他的睫毛長而密,好像掃在她心尖兒。

後麵真有保安——拿著手電,晃蕩的光線,葉緋伸手推推他,“有人的……”

黎羨南笑一聲,“我進去?”

“行啊,不過這兒也挺冷的,暖氣沒什麼用。”

“等著。”

黎羨南捏捏她臉,尋了正門進來。

到處都是紙墨的味道,開間的辦公室,推車上摞著很多簽好的紙,她瘦金模仿的有模有樣,用完了十幾支筆。

“我要先簽完才能跟你回去,”葉緋指指那些白紙,“你在這兒坐會吧,我寫快一點。”

“行。”

黎羨南拉了一張椅子過來,水泥地板,昏黃的吊燈,就亮了她頭上這一盞,周圍的燈都關掉了。

葉緋今天還是穿的昨天的衣服,修身的牛仔褲,一雙腿筆直,一件有點寬鬆的毛衣,這毛衣是低領的,露著一截白皙的脖頸,外麵穿著一件白色的羔羊絨的外套,也沒遮住脖子。

黎羨南向前傾身靠過去,手背貼了一下她後頸。

葉緋嚇一跳,拿著筆,差點劃出一道痕跡。

“這麼冷呢。”

果然是涼的,黎羨南勾著椅子往前靠了一下,葉緋是站在那兒彎腰簽的,他看著她一筆一劃寫完一個名字,然後把人攔腰抱過來。

葉緋手裡還握著筆,黎羨南給她放下,兩隻手從她身後繞過來,包著她的手,他掌心溫熱乾燥,瞬間讓她回溫。

葉緋偏偏頭,他的頭發稍長了一些,額頭光潔,輪廓分明英挺,長睫垂著,眼中有點兒漫不經心,他捧著她的手放到唇邊嗬了口氣,因為挨得近,低沉的聲音像貼著耳廓過了電。

“好可憐啊緋緋,在這兒冷了一天呢,”黎羨南給她暖著手,後來跟她十指相扣貼在臉邊蹭了一下,瞧見她看著他,他撩起眼皮,唇邊淺笑,目光看著她,“心還挺狠,也不給我發個消息,想我沒有?”

葉緋被他抱在腿上,這親密無間的話,好像天生自帶著引人沉淪的魔力。

怎麼能不呢?

“行了,手可算是熱了點,繼續簽吧,簽完帶你回去了。”

黎羨南沒鬨她,但是抱著沒鬆手。

葉緋隻能往前傾身,握著筆,繼續簽。

——鮮少見黎羨南不太正經的時候,她正專心簽著,一雙微涼的手順著她毛衣裡鑽進來,就這麼貼在她腰上,她敏感地坐端正,又被他笑幾聲。

“你彆搗亂,我早點簽完回去了……”

“搗什麼亂呢,暖暖手。”

他笑的慵懶又迷人,聲調上揚著。

葉緋不多說什麼了,繼續認真簽名,黎羨南的手就那樣放在她腰上,指節微曲一下,“周六,彆忘了。”

“沒忘,去哪兒?”

“帶你去轉轉。”黎羨南手又拿出來,勾了下她的長發,因為靜電,幾縷不太聽話的頭發浮起來,被這迷蒙的光鍍上一層碎金,“你那主編還為難你呢?”

“也算不上為難吧……前陣子說公司要做一個新筆名,讓我想個故事框架,我想了幾個,都說不太好。”葉緋仔仔細細寫著字,隨口答著。

“然後呢?”

“就沒什麼然後呀……就說公司要再做一個筆名推起來,說公司影響力還是在的。”

這話說出來,惹黎羨南笑了一下。

他指間勾著她一縷長發,說,“聽著這麼像渣男給你畫大餅呢。”

葉緋還不明他怎麼這麼覺得。

“資本家給人畫餅的時候,不就是為了拉你入夥,給你講多宏大的前途,割的就是你們這種單純的韭菜,”黎羨南閒散地說,“跟渣男有什麼區彆?把人姑娘騙過來,用感情畫餅,騙人騙財騙色呢。”

葉緋納悶一下,“這工作,有什麼好騙我的。”

黎羨南笑而不語,勾著她頭發的手又鬆開,轉而到她肩上捏了捏,“這不是價值否定麼,從精神上掌控員工。”

葉緋真沒想那麼多,不過細細想想也覺得有些道理,但那會葉緋還因為黃玲是業內的明星主編而對她有些濾鏡。

“你為什麼這麼說啊?”葉緋還是順著他問了一句。

“老讓你加班,加到淩晨了,把你的稿子打回來了多少次呢,上回你去洗澡,我看了眼你電腦上的批注,整篇文檔都紅了,還說什麼是為了你好,這不就是在壓榨你呢,”黎羨南說,“緋緋,你價值哪兒隻能停在這呢。”

葉緋抿唇,低聲問了一句,“可我也就是一普普通通大學畢業,還能做什麼呢。”

“不是想留燕京呢,”黎羨南說,“你還年輕呢,想以後都留在這兒,你還得往上一些,燕京是小胡同還是十裡洋場,還得看你從哪兒看。”

葉緋正寫下最後一張簽名紙。

怎麼會不甘心呢,可是有時候也覺得生活就這樣了。

太好的工作競爭不來,燕京大學出來看著挺闊氣,但再往上些,有研究生,有碩士,有國外鍍金的,在這座大城市裡,殘酷又現實。

遇見黎羨南的前一天,她恰好正準備認命了。

“好好想想,是想找一份賺錢的工作,還是真喜歡這個行業,”黎羨南拍拍她腰,“及時止損,彆這麼消耗自己的青春。”

-

周六那天,葉緋到底是去加了個班,辦公室裡空空如也,葉緋那天抽空又給了一版大綱。

進辦公室的時候,黃玲正好關了一個聊天界麵,斂了斂笑意,“我看到你昨天給我的大綱了,還不錯,但還是太粗糙了,你再修改一下,這都是為你好,彆人可不會跟你說這些。哦對了,你修好再發我看看,還有,這個是合同,你看看。”

說著,黃玲遞過來一份打印好的合同交給葉緋。

葉緋接過來,回位置上看了一眼,合同上都是專業術語,看不太懂,想到教授蒲樂生出過幾本散文,葉緋猶豫幾秒,問了一下蒲樂生。

蒲樂生回得快,直接給她撥了通電話,人可能在開車,說,“這合同不行啊,這不文字遊戲麼,就是說幾千塊錢買斷你一稿子,以後跟你沒關係了。”

葉緋“啊”了聲。

蒲樂生說,“你們學生就是不太懂這行,曲繞的文字遊戲呢。怎麼,打算往創作上走?葉緋,你要是考慮現實,這可不是個好選擇,圖書稿稅周期太長,你等不及的。”

“沒,就是一朋友發的。”葉緋無端想到昨天黎羨南的話,心裡的天平動蕩了下,“不會的,我就是發您看看。”

“那成,彆掉溝裡了。”

蒲樂生又問詢了幾句論文的事情才掛了電話。

葉緋拿著手機,看著桌上的合同——昨天晚上她還就當黎羨南說的話是聽聽,結果今天真切地思考了一下。

她來晝夜文化實習都幾個月了,實習期沒過沒法轉正,一個月到手就不到兩千塊,還要房租、葉桐的開銷……其實最近這些日子她幾乎是負收入了,多虧了學校裡還有一些補貼,她才持平了。

這樣下去肯定不是個法。

葉緋掂量著那合同,想了想,決定趁著今天跟黃玲問問清楚,比如自己實習期什麼時候轉正,況且她應聘的也隻是編輯,又不是坐班作者。

黃玲辦公室是做了個鏤空的牆壁,在外麵能聽見裡麵的聲音。

葉緋捏著合同走到門口,黃玲在打電話。

聲音是帶著笑的,不知道跟誰說呢。

“哎,對,我這兒最近有個燕京大學文學係畢業的,文筆挺好的,不過這姑娘心思單純,看著條件一般,我怕米莉把她帶歪了,多打擊打擊才能讓她好好聽我話,到時候壓壓價格,讓她多給我便宜寫幾本,我再捧一個新筆名,到時候過兩年我跳槽,這個筆名就是我帶出來的成績……”

怎麼說呢?

葉緋站在外麵,那一刻居然沒有憤怒和失落,隻是想到黎羨南——其實這些,黎羨南早就提醒過她,他說的隱晦,那畢竟是她的工作,他不插手。

那天葉緋沒跟黃玲說一聲,直接拎包走了。

隻是出來的時候,正好下午四點多,又逢周末,購物廣場前人來人往。

高樓林立,冬天天黑得早,這個時間商場例外都亮著璀璨的燈,川流不息的車,LED屏幕上的珠寶廣告。

她突然覺得自己這像虛度了實習的日子,一事無成,浮浮沉沉裡也找不到一點兒目標和勇氣,她瞻前顧後,猶豫不決,也總杞人憂天。

她手機響起來,看著那串號碼,葉緋無端有點難過。

“忙完沒,大忙人。”黎羨南語調漫不經心,隱約有導航的滴滴聲。

“我早走了,你過來接我吧,我在地鐵站這邊的廣場呢。”

“十分鐘。”

“好。”

這邊不是很好停車,葉緋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馬路邊等他。

道路很寬,車來車往的,她目光茫然地看著馬路對麵,驀地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從對麵拐過來,這麼繁華又冷漠的一座城市,也終於是有人來接她的。

黎羨南在路邊停車,車裡的暖氣足,他探身給她開車門。

“怎麼看著這麼不高興呢?”黎羨南笑了一下,親自給她扣安全帶。

葉緋確實有點不高興——隻是很無意裡聽到黃玲的電話,她沒有生氣,隻是覺得難過,到底是二十二歲,還沒怎麼跨進社會,發現自己以前特崇拜的其實是敗絮,心裡也揣著一股委屈。

“黎羨南,你說對了。”葉緋悶悶的,聽著就不太高興。

“怎麼?”

他沒急著開車,本來就是停在路邊的,前麵有個停車標識。

乾脆熄了火,這麼專心看著她。

葉緋其實不想跟他講這些瑣事,可這會情緒憋在心裡,她腦子裡閃過了辭職兩個字,但也真的太過瞻前顧後,想著辭職了萬一找不到合適的怎麼辦?想著萬一讓黃玲不高興怎麼辦?

葉緋憋不住了,跟黎羨南說了,“可是我也真覺得好像自己就這樣了……”

“哪兒能呢,緋緋,”黎羨南伸手,溫熱的指腹蹭過她臉頰,揩去了才落的一點淚,“你才二十二,什麼樣的可能沒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喜歡的,什麼都好,人活著又不是討彆人歡心,緋緋,得學會跟自己和平相處呢。”

葉緋抬手擦擦眼淚,覺得有點狼狽,岔開話題說,“你今天要帶我去的地方很重要嗎?要不我去收拾一下?”

黎羨南沒答她,單手捏著她下巴晃了晃。

葉緋平日裡很少哭,憋不住了就掉幾滴淚擦擦,生活還得繼續呢,哪兒那麼多時間讓她流淚。

頭次在他麵前這樣,葉緋覺得有點丟人,低著視線不看他。

黎羨南捏著她下巴,指腹蹭了蹭她的唇,目光看著她,看了幾秒,說,“緋緋,你辭個職,天又塌不了,生活再怎麼不好,不也還有我麼?”

葉緋當時心下第一反應——可又能有你多久呢?

但這句話壓根就沒說出來,她也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一邊迷失,一邊又理智。

好像都錯位了。

那天黎羨南帶她去的飯局,更像是一場小型宴會,是趙西湄組織的,像是他們圈子裡的一場小型慈善宴會。

門口是要簽字的,黎羨南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把她帶去,葉緋小心謹慎的,跟在黎羨南身邊。

黎羨南扣著她的手,傾身過來的時候說,“你要想在這行發展,不如有空去跟趙西湄說說話。”

“她是?”葉緋更是茫然。

黎羨南輕笑一聲,伸手刮了下她鼻尖,帶著她進去。

她認得的人不多,這裡麵也就黎羨南,趙西政和趙西湄算是見過兩次。

趙西湄天生一張禦姐臉,微挑眉,黑色的長袖修身裙,盈盈一截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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