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1 / 2)

畫屏美人 山間人 7155 字 3個月前

元穆安還未進清寧殿,就見殿外的台階上,謝佑正舉著彈弓,對準簷下一窩雀巢射去。

雀巢應聲而落,還沾著草屑的蛋一下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謝佑見狀,高興地直拍手:“打中了,打中了!”

隻一轉頭,就對上元穆安不辨喜怒的目光,小小的身軀下意識站得筆直,眨巴著眼問候:“太子表兄……”

元穆安沒應聲,隻打量一眼他身邊那幾個戰戰兢兢的太監,便直接步上台階,進了正殿。

殿中靜悄悄的,謝皇後冷著臉坐在榻上,元燁和秋蕪兩個則跪在地上,一個脊背筆直,仿佛受了什麼屈辱一般,倔強不已,一個則微垂著腦袋,一副柔順聽話的模樣。

元穆安先給謝皇後略行一禮,在旁邊坐下後,方重新打量那跪著的二人,當見到秋蕪臉頰邊那道極細的血痕上掃過時,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母親,這是在做什麼?”

謝皇後見到元穆安,臉色稍有緩和,指了指秋蕪,道:“沒什麼,不過是吵了兩句,讓九郎和這宮女出去罰跪罷了。”

“這是九弟身邊的秋蕪吧,方才才從東宮離開,怎一會兒工夫,就惹了母後不快?”

有宮女過來奉茶,元穆安卻未接,說出的話雖像是在問秋蕪,目光卻轉向了旁邊的負責照料謝佑的太監。

太監嚇了一跳,想也沒想,就彎著腰上前,將方才對謝皇後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無非是秋蕪衝撞了謝佑,而九皇子為了護著秋蕪,反推搡謝佑。

說完,太監就小心翼翼地望向元穆安。

他知道,九皇子和謝小郎君二人之間,謝皇後必然更親近小郎君。他是謝皇後的人,說話自然站在她這一邊。

隻是,麵對太子,始終忐忑不安。

太子平日對待他們這些下人並不嚴苛,可不知為何,總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隻一個眼神,就能讓人瞬間繃緊心神,不敢造次。

元穆安不鹹不淡看他一眼,未置可否。

元燁卻仿佛見到信賴之人一般,立刻忍不住開口反駁:“你胡說,分明是謝家小郎先欺負秋蕪姐姐,害秋蕪姐姐受傷了!”

那太監想辯駁,一對上元穆安冰冷的眼神,忽然語塞,支支吾吾片刻,什麼也沒說出來。

“的確有傷。”元穆安瞥一眼跪著的秋蕪,甚至沒再多問一句,便直接下了定論,“九弟是皇子,自不必在這樣的小事上撒謊,起來吧。”

謝皇後見他這樣輕描淡寫,頓時皺眉,不滿地看過去:“三郎,你——”

元穆安卻打斷了她,轉向秋蕪。

“秋蕪,你可有什麼要分辯的?方才在清暉殿中,還口齒伶俐,此刻倒不說話了?”

元燁一驚,滿以為還有責罰,頓時緊張起來。

秋蕪卻差點紅了臉。

方才在清暉殿,她說的話不過寥寥數句,如何稱得上“口齒伶俐”?還不是在榻上時,她沒忍住,多嚶嚀了幾聲。

幸而今日他稍有溫存,此刻她跪在這兒,才不至於雙腿打顫到身形搖晃。

“奴婢不敢。”她忍著心底的羞意,半點不敢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方才娘娘已有教誨,奴婢謹記在心,往後定不敢有半分逾矩。”

“既知錯,就起來吧。”元穆安飛快地扯了扯唇角,隨即恢複平淡地樣子,衝元燁擺擺手,“九弟,你先回去吧,我同母後再說兩句話。”

元燁得了話,心中感激不已,恭敬地行過一禮後,便帶著秋蕪離開了。

殿中餘下謝皇後與元穆安母子二人相對而坐。

謝皇後忍了許久,此時沒了外人,立時發難:“三郎,你這是要打我的臉嗎,竟這般護著那個婢女之子!這麼多年,你我母子忍氣吞聲,受了多少委屈?好不容易熬出頭,難道我在宮中仍舊不能做主嗎?”

她尤其不能忍的是,元燁的生母容才人是元烈原配陳氏的婢女。

陳氏,是她心裡一輩子都過不去的那道坎。

當初,先帝在位時,因膝下無子,國中宗王子侄爭權奪勢,致使京中混亂多年,朝廷外強中乾,各地政令不達,不少地方節度使擁兵自重,西南、西北、東北等地又有異族不時進犯,偌大的疆域,隨時有分崩離析的可能。

元烈本是閒散宗室,居於偏遠的朔州一帶,祖上與先帝親緣已疏,無甚權柄,隻因性情豪爽,為人仗義,豢養大批幕僚、豪士、家將,趁此機會,糾集當地壯士,以宗室之名起事。

隻是,人單勢薄,打過幾場勝仗,占據一塊彈丸之地後,便再難前行半步。其時,北有突厥,南有河東節度使,兩麵夾擊,求生艱難。

為謀生路,屬下多勸元烈與隴西望族、百年世家謝家聯姻,以取得謝家的支持。而謝家族長謝長愈亦看中元烈的才能,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他。

隻是,元烈早已娶朔州一位軍中小吏之女陳氏為妻,夫妻恩愛,育有兩子,他不忍舍去糟糠之妻,便始終拒絕。

陳氏見他日日被謀士們苦勸逼迫,為難不已,於心不忍,自知家世單薄,無法在大業上幫他半分,便主動讓出正妻之位。

最終,元烈照著謀士們的意思,聘娶謝家女郎為妻,成婚後不久,便得謝家助益,踏上南征北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