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出城(2 / 2)

畫屏美人 山間人 8318 字 6個月前

秦銜衝那侍衛拱了拱手,沉聲答道:“我乃太子殿下新封的涼州府折衝校尉秦銜,今日攜親衛、下人出城,往涼州赴任。”

他說著,從袖口中取出吏部出的調令,交給那幾名查問的侍衛驗看。

駕車的那名侍從亦自覺地指了指身後的車簾,道:“車中是我們都尉前幾日才買來的一名侍女,還有在下家中妻兒。”

他說著,敲一下車框後,便略掀開車簾,讓最近的那名侍衛查看。

那名侍衛沒留心眼,聽說是都尉的侍女和這侍從的妻兒,隻匆匆看了一眼,見裡頭的確是兩位衣著樸素的娘子和一位小郎君,便移開了視線,隨口道:“聽閣下口音,並非京城人士,妻兒應當也是從家鄉趕來的吧?”

侍從笑了笑,不知怎的,想起七娘的模樣,表情竟有幾分憨厚:“是啊,在下跟隨都尉歸來前,往家中去的信,哪知她便領著兒子趕來了,這下正好,隨在下往涼州去,就不用分離了。”

盤查的侍衛聞言,也露出了然的笑意,拍拍他寬厚的肩膀,道:“是位好娘子,閣下有福了。”

兩人的對話透過車簾,傳入坐在車中的宋七娘的耳中,讓她也莫名有幾分怔忡。

她是戲班出身,又在京中當了幾年歌女,與那名侍從扮作夫妻,並不覺得十分羞赧。

隻是聽到那句“是位好娘子”,才讓她多了幾分悵惘。

她活了二十多年,還從沒有人這麼說過她呢。尤其這兩年,她做的是最讓人瞧不上的營生,即便不曾賣身,街坊間、酒樓中的那些男男女女也一口一個“娼婦”地罵她。

這一個“好”字,即便是假的,也聽得她心頭一酸。

從前都是迫不得已,如今與秋蕪一道離開這裡到涼州去重新開始,一切就會慢慢變好了吧。

她轉頭看一眼秋蕪,忍不住悄悄握了握她的手。

當初決心幫秋蕪的時候,她也覺得自己太過衝動,萬一牽累到自己和嬌嬌,就得不償失了。

到如今,她卻隻感到慶幸。

因為幫了秋蕪,她才有了脫離賤籍、黑戶的機會。

秋蕪坐在一旁,被她握了一下手,立刻感受到她心中的情緒起落,不由也跟著心潮起伏。

兩人對視一眼,原本的緊張驟然少了大半。

馬車外,例行檢查的金吾衛侍衛們毫無懷疑。

這段日子,秦銜這個名字在京城幾乎家喻戶曉,他們本也在軍中行走,自然比常人對秦銜更加敬佩幾分,見那調令上印信齊全,很快就讓到一旁,恭敬地行禮,讓他們離開。

高聳厚重的城門裡,秦銜騎著馬,帶著身後的馬車,不疾不徐行出去,沿著寬闊的官道,逐漸加快速度,離身後的京城越來越遠。

出來了。

秋蕪和七娘坐在車裡,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

元穆安帶著人去了南城門。

京城九道城門,他實在不知秋蕪到底會從哪裡走,隻得像上次一樣,去了每日往來之人最多的南麵。

可是,今日卻再沒有之前那一次的好運氣了。

他在城牆邊看了許久,在數不清的百姓之間找尋那道熟悉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最後,反而見到了輕裝簡行、隻帶了數名家仆的謝頤清。

謝頤清顯然也發現了他的存在,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平靜下來,衝他行了一禮。

她雖姓謝,可元穆安對她並無不滿,見狀揮了揮手,示意她不必多禮,接著隨口問了句:“你要出城?”

謝頤清點頭:“前幾日,亡母托夢於頤清,稱想起獨居荊州的外祖。母親與外祖感情深厚,當初還在世時,幾乎每年都會回荊州探望。如今她不在了,頤清已有足足三年不曾回去過,這次想替她回去一趟,也算為母儘孝了。”

這自然不是實話。

她心中一直有結,上次聽秦銜說秦家父母都已過世後,便越發愧疚難安,如今婚事已徹底解決,她再等不及,打算親自去一趟荊州,哪怕隻是去秦家墳上上一炷香、磕一個頭也好。

元穆安想起昨日已判了謝柘的案子,除了剝奪爵位、官職外,還有流放、勞逸等刑罰。好在還留了條性命。

謝家的事算是塵埃落定,她要走要留,倒也無關緊要。

“你倒是真孝順。”他連笑容也懶得擠,沉著臉說了一句後,便預備讓她自行離開。

謝頤清看出他臉色間的陰鬱和眼底的血絲,猜測他是因秋蕪的事而情緒低落。

她從前一直覺得他是個冷情冷性之人,如今看來,他也並非一個毫無感情的人,至少,秋蕪就是那個能讓他難過、失控的人。

隻可惜……

她在心底歎了一聲,想起還在宮中的姑母謝皇後,忍不住多嘴:“殿下,頤清自知逾越,卻仍舊想替姑母說一句話。她大半輩子困在宮廷中,無人關心,日不一日的冷落、孤寂,才讓她變成如今這般固執易怒。殿下操勞國事,為萬民謀福祉,已十分不易,想來也多少對姑母的言行有所不解。隻是,這一切也並非姑母所願。姑母對頤清有教導之恩,頤清懇請殿下,將來多寬宥一二。”

她不知道元穆安會不會聽進去自己的這番話,又或者即便聽進去了,也無濟於事。

但她知道謝皇後是真心待她好的,既然遇見了元穆安,有機會開口,她自然要說出來。

元穆安閉了閉眼,皺眉道:“我心中自有分寸,你既要出城,便早些去吧,莫耽誤時辰。”

他說著,揉兩下額角,不再看她。

想起那個固執、蠻不講理的母親,他心中一陣煩躁。

這一切似乎都在告訴他,他雖將國事處理得井井有條,讓朝中官員與天下百姓皆敬服不已,可在家事上,卻十分無能。

不但與自己的親生母親相處得宛如仇人,連枕邊人也與他離心離德,想儘辦法從他身邊逃走。

話已至此,謝頤清不再多言,又行一禮後,便登車離開。

留下元穆安仍舊站在城門邊,麵對著往來不絕的車馬人流。

茫茫人海裡,他始終沒能找到那個刻在心裡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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