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兄妹(1 / 2)

畫屏美人 山間人 7002 字 6個月前

秋蕪一向行事謹慎,即便順利出了城門,也並未卸去偽裝,仍舊以這樣的裝扮與身份繼續前行。

秦銜更是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習慣了行軍時的處處留神、不可鬆懈,一點不曾放鬆,每日早晚都讓一名侍從到附近探探路,也的確在官道上發現了兩名沿路尋找的東宮侍衛。

好在他們早有準備,一路以這樣的身份行去,不曾露出任何馬腳。

直到行至秦州,渡過渭水,徹底遠離京城後,才卸去偽裝。

期間,秋蕪多數時候與七娘和嬌嬌在一起,有時在驛站用過晚膳後,也會留在外麵與秦銜說說話。

兄妹兩個十多年未見,雖感情依舊深厚,但到底比少時多了幾分生疏。

起初,兩人站在一處時,總有些不自在,似乎不知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回想起當時在宮中第一次相見的場景,秋蕪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那時大約是心情太過激動,不敢相信失散了十年親人竟然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接著又聽到哥哥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道破了她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這才讓她心酸難忍,抓緊那十分有限的一刻時間,同秦銜說了自己的處境。

她隻覺那一日時間太短,還有滿腹的話沒來得及說,等出去了再慢慢講。此刻麵對近在咫尺的哥哥,依賴有之,欣慰有之,感懷有之,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是秦銜先打破了沉默。

他何嘗不是心緒起伏,隻是看著失而複得的妹妹,不免要擔起哥哥的責任。

他咬了下牙關,喉結無聲地滾動幾下,勉強將情緒壓下,像小時候一樣伸手揉揉妹妹的腦袋,直到將她綰得整整齊齊的發髻揉得有些鬆散,好幾綹發絲從鬢角垂落下來,才收回手,輕聲道:“阿蕪現在長得好了,頭發也變密變黑了。”

他記憶裡的妹妹是個如小草兒一樣瘦弱的丫頭,需要人時時處處嗬護著,父親和母親從小就告訴他,作為兄長,要保護好妹妹不受人欺負才對。

就這麼揉揉腦袋,秋蕪一下覺得與兄長近了許多,嗔怪地看秦銜一眼,不滿道:“哥哥把我梳得好好的發髻弄亂了。”

她說著,摸摸自己淩亂的發髻,將鬢邊發絲攏順些,這才在秦銜含笑的目光下輕聲道:“我在宮裡待了十年,起先在掖庭,也吃了些苦,不過後來遇到容才人,她將我帶去了毓芳殿,從此日子就好啦,吃穿用度,比從前咱們在黔州的時候還好,自然不會再像小時候那麼瘦弱啦。”

她眉眼彎彎,映在清冷的月光裡,如星辰一般閃爍,說起這十年間在宮中的經曆,也並無怨懟不滿之意。

可是秦銜知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宮裡那樣的地方,處處是能壓死人的貴人,她一個伺候人的奴婢,能好到哪裡去?況且,若她真的過得好,何以當時他第一眼在宮裡認出她時,就能看出她其實過得並不順意。

“阿蕪,”他儘量控製著眼底流露的黯然與愧疚,隻是嗓音仍然有掩飾不住的乾澀,“你會不會怨哥哥沒有早些找到你?”

在將秋蕪和七娘從明溝中帶回來的那日,他就已聽她提過他失散後,父母便在黔州遇難,而她則被一門遠親送至京城中當了宮女,後來她也曾往黔州寫信,希望能找到他的下落,卻始終如石沉大海一般,毫無回應。

而他從前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秋蕪抬頭,對上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輕輕搖頭:“不會,哥哥,你想哪裡去了,這輩子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原本已經幾乎失去希望,如今再度相逢,已是上蒼的恩賜。

秦銜扯了扯唇角,替她將脖頸處的衣領拉緊些,免得寒風侵入,接著便解釋起來:“對不起,阿蕪,哥哥不是不想找你。當初,我被僚人叛軍追趕得與你們失散後,差點喪命,好容易跟著一隊流民輾轉到了荊州,又不慎傷了腦袋,忘了許多事,直到三年前才一點點想起來。”

秋蕪沒料到他竟還經曆過這樣的波折,一時心疼不已,拍拍哥哥的手,道:“哥哥如今身子可都好?往後可要小心些,千萬彆再受傷了!”

她說著,又想起他現下在軍中行走,無戰火時還好,一旦邊疆有摩擦,沙場上刀劍無眼,仍舊危險重重。

秦銜被妹妹關心,感到欣慰不已,點頭道:“哥哥一切都好。當時流落荊州時,是秦家父母救了我,因我像他們已去世的小兒子,便收了我做小兒子。我記不起自己的名字,他們便將小兒子的名字秦銜給了我,多虧有他們,我才能活下來。這次與突厥人對戰,也隻受了些皮外傷,早就好透了。如此說來,我還有些對不起父親和母親……”

他本姓俞,單名一個楓字,恰與秋蕪的名字相呼應,秋日的草木,開春後必重現生機。

擅自改名換姓,入了彆人家的門,乃是大不孝。

“阿耶和阿娘若知道哥哥後來經曆的事,知道是秦家父母救了哥哥,一定不會怪哥哥的,反而還會叮囑哥哥,要好好報答秦家的恩情。”

秋蕪這話雖然是為了安慰秦銜,但也是實話。在她心裡,父母一向通情達理,從小就教導他們兄妹要做知恩圖報的人。

秦銜笑了笑,這三年來一直埋在心裡的那根刺因為妹妹的幾句話而顯得不那麼痛了。

“三年前,我漸漸想起從前的事後,便下定決心要找到家人。隻是,黔州一帶經過當年的動亂後,早已物是人非,我隻知阿耶和阿娘已不在了,而你跟著彆人離開了,至於去了哪裡,卻並不知曉。無奈之下,我回到荊州,去參加科考,盼著日後登進士科,入朝為官,手下有了人,便能找你了。”

然而等他考上舉人,打算赴京參加會試時,發現即便考上進士,進入朝中為官,也受限頗多,除非能考上頭名,名揚天下,將自己與妹妹失散的事當廷說出,傳揚出去。

但這兩年從科舉入朝的進士,但凡出身平民的,都會被謝家等幾大家族有意打壓,莫說揚名,便是能得一個有幾分實權的官職,也至少要三五年。

如此,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妹妹。思來想去,他決定放棄科考這條路,轉而投身軍中。

一來,四處都在傳言,說太子殿下有意對突厥用兵,軍中正是用人之際,搏一搏,興許能出人頭地。

他本也是個有抱負之人,不願自己這輩子就這樣碌碌度日,當年家鄉遭變,他親眼目睹如今的太子,當時的三皇子元穆安帶領援兵前來,將叛軍驅趕出去時,猶如神兵天降的感覺,心中一直向往,有機會建功立業,自然也想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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