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他感到自己身為君主的尊嚴被打落到地上,顏麵儘失。
他慢慢沉下臉,轉身回到榻邊坐下,移開視線不看秦銜,生怕自己克製不住會遷怒。
這對兄妹,真是一個比一個難說得通。
“罷了,你先——”
“下去”二字還未出口,秦銜卻忽然拱手彎腰。
“但陛下的心意,臣定會代為轉達,請陛下放心。”
所謂的“心意”,自然是方才說的要娶秋蕪為妻的話。
秦銜猜得不錯,這麼久以來,元穆安始終不曾開口告訴秋蕪,他有意以正妻之名迎娶她。
人心都是肉長的,身為哥哥,他為有人願意這樣對待自己的妹妹而感到欣慰。雖不能直接勸說,卻能代為轉達,某種程度上說,興許比勸說更有成效。
元穆安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好”,心裡卻總覺得有些羞愧。
原來他也不比顧攸之好多少,連這樣的話都要讓旁人代為轉達。
這樣的念頭自然不能讓秦銜察覺。
元穆安很快調整心緒,恢複如常,肅著臉同秦銜說了幾句與京中局勢有關的話,交代他不久之後跟隨進京時,可便宜行事後,方讓他退下。
……
都尉府中,秋蕪自城門處回來後,一連有好幾位娘子前來拜訪,好不容易應付完後,已是傍晚。
阿依提著食盒過來,一麵替她擺晚膳,一麵絮絮叨叨說話。
秋蕪脫下見客時的外袍,略淨手麵後,方坐到食案後用膳。
阿依坐在一旁,仍舊說著什麼,她聽得斷斷續續的,總聽不進心裡去。
也不知為何,她有些心不在焉,好似有什麼重要的事沒做一般。
“……胡大才往宋娘子那兒送羊肉去了,這會兒前院還未關呢——哎呀!”
阿依說著說著,一拍腦袋,道,“娘子,今日那位袁郎還未讓人送字條來呢!”
經她這一提醒,秋蕪才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麼事。
她沒有收到每日傍晚都會準時送到府上的字條。
“沒送便沒送,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她淡淡地看一眼阿依,試圖在內心說服自己,不必在意。
然而,每日都能收到時,不覺有異。一旦習慣了這一切,突然一日斷了,反會覺得牽腸掛肚。
說完這話,秋蕪並未釋懷,反而越發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起來。
是否因為要見哥哥他們,他脫不開身,這才沒能送來?或者,他忙得有些忘了?
又或者,多日下來,得不到她的回應,他已失去耐心,再不想做這些無謂的事了?
秋蕪察覺到自己心中那一絲絲莫名的悵然,登時後背一涼。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她的情緒已再度被他牽著走了嗎?不過是幾張字條而已,收在妝奩裡,連一個小格都占不滿。
明明想好不再回頭的!
她不禁深吸一口氣,捧起熱騰騰的肉羹悶頭喝。
待用完膳,阿依將杯盤收入食盒,送至廊下後,又回來嘮叨半晌,始終不見她回應,不禁有些納悶:“今日都尉回來,娘子不高興嗎?”
秋蕪搖頭:“沒有,隻是有些心煩,大約是這幾日屋裡用多了炭盆,太過乾燥的緣故吧。”
阿依半信半疑地“哦”了一聲,不再多說。
外頭的天已徹底黑下來,秋蕪抬眼看看掛在天邊的一輪彎月,示意阿依將窗關嚴實,自己則坐到床沿上,拿起做了一半的針線,預備借此平複心緒。
心神不寧的時候,她都用刺繡或抄經練字來緩解。
隻是,才繡了一圈牡丹花瓣的邊沿,屋外便傳來前院小廝的嗓音:“娘子,袁郎命人送東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