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則圍著她排成兩隊,仰著一張張可愛生動的麵龐,扯著嗓門背了一段《千字文》。
一字一句,都是秋蕪親自教的,就連年紀最小、學得最慢的三個孩子,也磕磕絆絆跟著其他人完整地背了下來。
秋蕪既欣慰,又不舍,遂將自己在涼州的這一年裡從各處購來的書卷留在椿萱院,盼著他們將來能用得上。
送他們回去的時候,兩個曾受過元穆安指點的小郎君悄悄拉住秋蕪,分彆將自己做的一柄小木劍和一杆小木槍塞給她。
“娘子,這是我們送給袁先生的,原本想親手送給先生,可是後來就再也見不到先生了。”
“娘子,你還能不能見到袁先生,替我們將這些轉交給先生?”
兩張巴巴的小臉蛋被冬日的風霜吹得紅撲撲,黑漆漆的眼裡亦閃著期盼的光芒,看得秋蕪心軟不已,一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隻能輕輕點頭,道:“袁先生以後恐怕不能來看你們了,我儘力替你們將這片心意交給他,好不好?”
兩位小郎君一聽,不約而同地跳起來拍拍手掌,歡喜不已。
“太好啦,謝謝娘子!”
“娘子,待我們長大了,再去京城看你!”
孩子們一個個跟著母親離開,留下秋蕪一個人站在傍晚的夕陽下,望著他們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裡。
兩日後,以聖駕為首的隊伍在刺史等官員與當地百姓的相送下,自涼州出發,浩浩蕩蕩往京城的方向行去。
除了原本就跟著元穆安從京城過來的護衛、侍從外,隨行者多是涼州一帶的將士,未帶家眷,而秦銜身為都尉,自然要與他們走在一起。
秋蕪一個人帶著府中跟來的三個下人,再無旁人作伴,隻好綴在隊伍的最後。
行軍途中,所有人都緊隨隊伍,不敢掉隊,更不敢有絲毫鬆懈,自然無暇顧及後麵的秋蕪他們。
走在最後,反倒成了最輕鬆的。
饒是如此,幾個人也覺高興不起來,隻因前麵的隊伍裡,人人都神色凝重。
天子來時,身披盔甲,親自騎馬,在無數人敬仰臣服的目光中進入了涼州城。
而離開時,卻是乘坐四麵緊閉的馬車,在六名太監的服侍下出的城門。
一路上,甚至連飲食等都要由太監送進車去。
誰也見不到天子。
此種情形,眾人自然又忍不住心生疑慮,猜測天子情況仍舊不見好轉,也不知能不能拖到回京醫治。
前麵的將士們神情沉甸甸的,都尉府的人自然也不能露出任何歡快喜悅的神情。
是以,一路上氣氛有些壓抑。
隻是,才過了一日,這種儘力維持的壓抑就被突然出現的熟悉身影打破了。
傍晚,胡大趕著車正要進驛站,卻不得不拉著韁繩暫且停下,錯愕地望著前方沐浴在夕陽燦爛光輝下的元穆安,錯愕道:“袁、袁郎?”
……
隔著崇山峻嶺、縱橫河川的荊州城郊,謝頤清亦收拾了行囊,一路北上,預備返回京中。
這一年來,她一直留在荊州。
為了彌補當初對秦衡的失約,她帶著幾名下人,親自到秦家所在的城郊村落中一家家詢問,終於在一個月後找到了秦家雙親與秦衡的墳墓。
她愧悔不已,不但每月到墳前磕頭懺悔,更是入了附近的一處寺廟,繼續過著與從前一樣,每日吃齋念佛的日子,以求內心的片刻安寧。
然而,就在半個多月前,京中傳來消息,稱北上督戰的元穆安意外遇刺,情況不明,甚至有凶多吉少的可能。
她身為謝家人,對元穆安這個曾經的未婚夫的境況有片刻擔憂,但更多的,則是對姑母的擔憂。
元穆安是姑母的親生兒子,亦是唯一的依靠,若他當真出事,姑母又要如何自處?
憂慮之下,她修書一封,交給家仆快馬加鞭送去京城,交給謝太後,隻盼謝太後收到信後,能稍得寬慰。
可是,兩日前,那兩名家仆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將謝太後的回信交給她後,她卻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
信中並未寫什麼不該寫的,姑母無非是感謝她的孝順之心,囑咐她在外顧好自己,莫替姑母的事操心,姑母自會儘力開解自己。
這信看似平常,其中的語氣卻與她記憶裡有些偏執、易怒的謝太後不太一樣。
若當真為兒子、為自己感到憂心,又怎麼還會如此平和地安慰她這個堂侄女?
除非謝太後有意含糊其辭,粉飾太平。
她不知京城到底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思來想去整整兩日,決定連夜收拾行囊,趕回京中一探究竟。
謝家也好,姑母也罷,甚至是整個大燕,都經不起再一次的風浪和變故,她必須親眼看看,方能安心。
但願這一切隻是她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