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秋蕪喃喃一聲,不禁有些恍惚。
說來也怪,不知是不是因為離開京城前,元燁已再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邪、毫無心機的少年,與她之間的關係亦已破裂,這一年來,她很少想起他,此刻驟然提起,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元燁隻是個毫無根基的皇子,他會出什麼事?元穆安這樣問,難道是在暗指京中即將發生的變故與他有關?
想到這兒,秋蕪一個激靈,也顧不得避諱,直接問:“郎君,是不是九殿下做錯了什麼事?”
有容才人的恩情在前,又有十年的朝夕相處在後,其中的感情並非幾次爭吵就能抹殺,提起元燁,她仍舊會感到心軟。
元穆安見她的神情間有毫不掩飾的擔憂,原本就懸在嗓子眼的心往下墜了墜,遲疑一瞬後,緩緩道:“他私下勾結了我母親,意圖除掉我,再取而代之。”
四下無人,隻有薄冰下的水流聲與耳畔拂過的冷風聲回蕩不休。
“郎君……”秋蕪驚愕地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此話當真?是否已有了確鑿的證據?”
“已然查實。”
此種細節,元穆安沒有過多的解釋,隻是言簡意賅地說出這四個字。
秋蕪亦無須多問,便知事情已確鑿無疑。
元穆安向來習慣將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裡,此次布下這樣大的局,必是已有了萬全的把握,她實在無須懷疑。
況且,此時的他已是登臨天下的一國之君,再不是剛以宮變逼迫太上皇讓權時,地位不穩的太子。
那時的他忌憚下麵幾個與他一樣流著皇家血脈的親弟弟,現在的他卻沒必要再將毫無根基的元燁視為眼中釘。元燁本就是他用來向天下人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戲的棋子,他又怎會急著趕儘殺絕?
隻是,想到離開前,最後一次見到元燁時,他陰沉鬱結,全無少年意氣的樣子,她忍不住有些愧疚。
“若不是因為我,他也不見得會與郎君生出這樣的嫌隙……”
想當初,儘管元穆安打心底裡看不上元燁,但至少願意做些表明工夫,而元燁更是一心敬仰元穆安這個兄長,將他對自己的好一點一滴都記在心裡,感激不已。
若不是她瞞著他與元穆安暗通款曲,這兄弟二人興許仍舊維持著兄友弟恭的狀態。
元穆安聞言,皺了皺眉,道:“與你何乾?若不是你,他——”
話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起,若不是秋蕪,他不見得還會留下元燁。儘管他當時的確想著要在皇室子侄中挑一個出來,好好護著,以扭轉宮變給他帶來的惡名,可那個人並非一定要是元燁,從旁宗子弟中挑反而更加安全。
他本想說,若沒有秋蕪,元燁興許早已被他除去了。
可是,方才那一瞬,他忽然不想在秋蕪麵前提及自己殘忍冷酷的一麵。
“他本性如此,即便不是因為你,將來也不見得能安於閒散親王的身份。”
他不喜歡秋蕪這般為元燁感到愧疚,以前如此,現在也一樣。若秋蕪當真會因為元燁而對他生恨,他覺得自己一定難以忍受。
秋蕪經他這樣一提醒,愣了愣,慢慢回過味來,察覺到元穆安的不快,正待說些什麼,卻聽身後傳來一陣動靜。
“娘子,袁郎,奴等來了!”胡大情緒高漲,一邊揮鞭,一邊扯著嗓門喊。
元穆安像是不敢再聽到秋蕪替元燁辯解,或是責怪自己的話,在她開口前,先轉身行到拴馬的巨石邊,解下韁繩,牽著馬過來,道:“走吧,先渡河。”
秋蕪張了張口,眼見他默不作聲地翻身上馬,也沒繼續說,而是先跟著上馬,跟在他的身後,朝結了薄冰的河麵行去。
元穆安雖情緒低落,卻仍舊隨時注意著她。
他騎馬走在前麵,一邊仔細腳下,一邊回頭告訴她哪兒要當心,哪兒不能踩,哪兒要防著馬蹄打滑,絲毫不敢懈怠。
一直到徹底渡過那一片河麵,才暫時鬆了口氣。
他低垂著眼,撫了撫□□馬兒的鬃毛,似在安撫馬兒,又似在安撫自己。
秋蕪靜靜看著他,方才的震驚與傷感也漸漸平複下來,見胡大他們還未到河邊,方輕聲道:“我非聖人,自無法對眾生一視同仁。可若他當真犯了滔天的大罪,郎君要依律處置,亦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