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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瑜動作飛快地拆開了這封掛號信, 拿出信紙, 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

其實寫信人還是梁毅。

薑瑜,見信佳, 我是梁毅, 你父親的戰友, 曾與你父親一道共事三年。

當時,你父親懷裡總是揣著你的照片, 逢人就說,他有個好閨女,學習成績一等一的棒。你爸爸希望你能多讀書,成為一個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

他犧牲後, 我們幾個戰友商議決定資助你繼續上學,他們都成了家,上有老下有小負擔重, 手頭並不寬裕, 所以最後商量好由我來資助你。

我從你的資助是從六年前開始的, 當時我的級彆還比較低,工資不高, 所以每個月隻資助了你五塊錢,一個月兩斤糧票,大概三年後才漲到了十塊錢。三十塊錢是今年二月開始的, 因為我收到了信,你怕遲到,半夜就起床趕去學校, 途中在山道上摔了一跤,昏迷了三天。

如果有一隻手表,你出門上學做事都將會方便許多,所以我每個月多寄了二十塊過去,交代你母親攢起來,過年的時候托人弄一張手表票,一並郵過去,給你買一隻表。

是我思慮不周,讓人鑽了空子,謝謝你的機敏提醒了我。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該明白,這麼幾年,你繼父一直瞞天過海,他一個人肯定做不到這麼天衣無縫。這件事比較複雜,你不要再管了,等我回來處理,我這裡有六年來所有的彙款憑證,來往的信件,還有你每學期的考試試卷,這些都是鐵證,你繼父他抵不了賴。

我最近要出一趟任務,過年前後才能回來。到時候我會休假,趕過來處理這件事。

至於你繼父那裡,我過兩天會給你母親寫一封信,就說我一個戰友的父親被牛撞了,住進了醫院,要花不少的錢,救命要緊,這個月的工資都給了湊給戰友了。讓她那邊先等等,過年我一定會湊足買手表的錢,連同手表票,一並寄過去。

你隻需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即可,自己每個月開的工資,不要交給你媽了,留下買些衣服,去國營飯店打打牙祭。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要虧待了自己。

我用陸進的名義給你彙了六十元和二十斤全國糧票,晚兩天應該就會到,你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不要再寄回來給我了。接下來幾個月我會出任務,可能不是很方便給你寫信,你若是遇到了難題,可以去找你們市公安局一個叫張永的人,他是我的戰友,我已經寫信給他了,他會幫助你的。

看完了整封信,薑瑜的心情真是複雜到了極點。這個年代有的人,真的非常令人欽佩。

六年,前三年每個月五塊就是一百八,後麵兩年每個月十塊,就是兩百四,今年二月開始每個月三十塊,不算八月就是兩百一,總共就是六百三十塊。還有每個月兩斤全國糧票,六年加起來一百四十多斤全國糧票,在這個年代可是一筆巨款。

而上高中一年也隻要十六塊的學費和住宿費,每個月還有好幾斤大米補貼,初中和小學的費用更低,算下來,原主讀書總共也沒花到一百塊,可梁毅卻出了六百多塊錢。

這多餘的錢,明顯是給馮三娘母女的生活費,這些錢在農村足夠養活一個孩子了,還能養得很好,頓頓都吃白米飯都不難。可周老三卻把錢偷拿了,還總是擺出一副對馮三娘母女施恩頗多的嘴臉!使喚馮三娘母女,讓才十五歲的薑瑜去挑擔子,他就不虧心嗎?

這人的心肝都黑爛完了!

想著梁毅保家衛國、出生入死換來的工資就被周老三這麼揮霍了,想到原主小小年紀就累得栽進了池塘裡,一命歸西,薑瑜心頭的憤怒壓都壓不住。

她不給周老三點顏色看看,她就不叫薑瑜。

薑瑜把信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離開了學校去了王曉家。

王曉的奶奶正在做飯,瞧見薑瑜,連忙多削了兩隻紅薯丟進鍋裡,然後熱情地對薑瑜說:“小瑜啊,今天中午就在王奶奶家吃飯!”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王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頂得上一個成年人,而王家卻隻有王奶奶一個人掙工分,他們家的糧食哪夠吃啊。

薑瑜可不好意思去蹭這祖孫倆的飯,連忙擺手:“不用了,王奶奶,我過來找你是說上次的事……”

一聽她說這個,王奶奶立即擺手:“王曉那孩子已經跟我說了,就那麼丁點地,小瑜,你拿去種就是,還給什麼錢。”

薑瑜笑著搖頭:“那可不行,因為我不會種地,這菜地恐怕還要王奶奶幫我收拾,所以這錢你必須得收。”

王奶奶壓根兒不信,村裡的女孩子,有幾個不會種菜的?就是不會,多看幾次大人怎麼種就學會了啊,哪要得了十塊錢去請個人種那麼一分多地的菜,浪費錢啊。

“小瑜,錢就彆提了,我教你怎麼種菜。”王奶奶熱心地說。

薑瑜堅決不肯:“王奶奶,你要是不收錢,那我就隻能找彆人了。”

她連火都不會燒,哪會種菜啊。王奶奶還真是高估了她,薑瑜非常汗顏。

見她態度堅決,王奶奶搓了搓手,不知道怎麼辦了。她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十塊錢一年真的是太多了,而且薑瑜有什麼好吃的還經常捎上他們王曉,沒看王曉跟她混了半個多月,都開始長個了。

王奶奶心裡非常感激薑瑜,一直想給她做點什麼,可王家一窮二白的,連頓白米飯都吃不起,實在沒拿得出手的,好不容易薑瑜想種他們家的地了,王奶奶心裡那個高興,就是薑瑜不說,她也會幫忙收拾地裡,保準把薑瑜的那塊地收拾得乾乾淨淨,讓裡麵的菜長得水靈靈的。

瞧兩人僵持不下,在屋子裡燒火的王曉跑了出來,拉著他奶奶的手說:“奶奶,這樣,五塊錢,薑瑜姐,你也彆跟我奶奶爭了,五塊錢就不少了,可以買好幾十斤大米,夠我和奶奶吃一個月的了。”

話說到這份上,薑瑜也沒再堅持。王曉家偏僻,人又少,除了他們家,她還真找不到更合適的種菜地方。

“好,等我發工資了,我就把錢給王奶奶拿過來。”薑瑜點頭同意了。

王奶奶也笑了:“不急,不急,等明年再說,哪能才種上,菜都沒吃就說錢的事呢?對了,薑瑜,你喜歡什麼吃什麼菜?我給你種上?”

薑瑜笑著說:“隨便什麼都可以的,王奶奶,我不挑食。”

“不挑食好,不挑食好。”王奶奶笑眯眯地看著薑瑜,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在陽光下,慈祥極了,“王曉,你帶你小瑜姐去看看後麵的地,一會兒做好了飯我叫你們。”

“好嘞!”王曉應了一聲,把薑瑜拉到了後院,指著已經被翻了一遍的地說,“姐,這是我翻的,怎麼樣,不錯?你想種什麼,我幫你種!”

地裡的土被翻了一遍,大的泥塊都被敲得細細碎碎的,上麵還撒了一層草木灰肥地,做得確實很好。這五塊錢花得值,薑瑜打算以後的菜也送點給他們祖孫倆吃。

“不錯!”薑瑜滿意地拍了拍王曉的頭,掃了一眼四周,見沒人,遂放低了聲音說,“給我拿幾張黃紙過來。”

普普通通的一張黃紙,在薑瑜手裡過一道,就會煥發出神奇的魔力。王曉是親眼見證過這種奇跡的,一聽薑瑜又要拿黃紙,他馬上跑到藏符紙的草堆裡取了一把出來,遞給薑瑜,眼巴巴地看著她。

誰知薑瑜卻隻是把紙往口袋裡一塞就完了。

“姐,你要做什麼?我能不能跟著你?”小孩子好奇心重,王曉討好地說,“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亂的。”

不添亂也不能帶這家夥。在梁毅回來之前,周老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薑瑜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小孩子彆管大人的事。跟你奶奶說一聲,我回家了。”

“你還不是隻比我大四歲。”王曉不滿地嘟囔。

薑瑜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學校的方向:“我可是已經參加工作了。”

這個還真沒辦法比,看著跟自己一樣高的薑瑜做了老師,王曉泄氣地垂下了肩,跟著薑瑜走到門口才想起他奶奶的叮囑,忙道:“姐,今天就在我家吃飯,我奶奶做了悶紅薯飯,很好吃的,尤其是下麵那層鍋巴,又甜又香。”

“留著你吃。”薑瑜大步朝他揮了揮手,大步往周家走去。她每個月的糧食可都是拿回了周家,不吃,豈不是便宜了周老三,她當然得吃,還得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