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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關於孔德家的事就傳遍了全醫院。

閔大姐來換藥的時候, 拉著薑瑜不停地感歎:“你說這世上咋會有這麼狠心的人呢?那可是個活生生的女娃,還是孔德的第一個孩子,女娃的命就是再賤也不至於如此?就算你不養,你可以送人啊, 大冬天的, 把娃丟進冰水裡,她會遭報應的。”

報應?人家不好好地過了八年, 要不是那嬰兒死了變成了嬰靈,跟在王雪蘭身邊,人家還要逍遙下一個八年, 直到老死。

薑瑜不信這種說辭,問閔大姐:“法律或者公安會處罰她嗎?”

閔大姐搖頭:“等她的傷再好點,應該會把她遣送回去, 那邊具體會怎麼處置她就難說了。小瑜, 你是不知道, 她今天還在病房裡說, 孔德是她生的, 那小丫頭是孔德生的, 沒有她就沒孔德,更沒那小丫頭,她弄死那小丫頭誰也管不著。”

這就是封建的父權思想了,老子大於天。

就是因為這種思想,古往今來,多地洗女成風, 曾有江家六代皆子,期間繁衍了二十八個男丁,卻無一女孩這樣讓人毛骨悚然的事。做下這等孽事的所謂的父親、母親、祖父母都未受到過法律的製裁,甚至在這些溺女風俗盛行的地方,這些人連輿論的苛責都不用承受。目前關於這方麵的法律也還不夠健全,估計,孔老太太被送回去後,頂多也就被人指指點點幾句就完了。

薑瑜眼睛沉了沉,就這麼放過孔老太太未免太便宜她了。

到了第三日,軍區行事雷厲風行,關於孔德的處罰已經出來了,開除軍籍是必然,他還因殺人未遂移交給了公安機關。這個年代的法律比二十幾年後嚴苛多了,這回孔德就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坐個十年八年的牢。等他出來都四十幾歲了,有過案底,又老又窮,哪個女人會嫁給他。他們家也總算不用擔心會生女孩,幫彆人養媳婦了,真是喜聞樂見。

孔德不是軍人之後,王雪蘭要跟他離婚,跟他這麼個壞分子劃清界限也非常容易,她一申請,就批準了。

有了離婚證,王雪蘭跟孔家就沒關係了,自然也不用管孔老太太和兩個孩子。她收拾收拾包袱,帶著自己的那幾件衣服和平時攢的那點零用錢,買了火車票準備回老家。

臨走前,她來醫院跟薑瑜道彆:“妹子,謝謝你,我……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就給你織了一條圍巾,你彆嫌棄!”

這條圍巾是用新的毛線織的,針腳很細,摸著軟軟的,非常舒服,上麵還織了一朵紅色的芍藥花,活靈活現的,看起來漂亮極了。織這樣一條圍巾肯定得費不少功夫。

“謝謝,很舒服,我很喜歡。”薑瑜接過,衝王雪蘭一笑,“你的手真巧,以後農閒的時候可以替人織毛衣掙點零花補貼家用!”

薑瑜是故意這麼說的。王雪蘭離了婚回老家,哪怕她是個受害者,日子也未必會有多好過。如果她能離開農村,到外麵,隨便做點小生意也比待在老家忍受閒言碎語強。

而這個契機,不用很久,明年形勢就會好轉,逐漸放開對小本生意的限製。王雪蘭完全可以從她最拿手的織毛衣開始做起,攢第一桶金。

可惜王雪蘭現在還沒領會薑瑜的用意,她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這個鄉下人都會一二,哪有人花錢請我織。”

有沒有人請她織,時間會給出答案。薑瑜也不跟她爭,伸手輕輕摸了摸她頭上的嬰靈。

嬰靈齜著牙,往後躲開,雖然仍衝薑瑜扮了個恐怖的鬼臉,不過卻沒以前的那種凶猛的戾氣了。

“你答應過我,此事之後,給她超度,送她離開。”薑瑜舊事重提。

王雪蘭顯然是不大願意:“我……我不會,現在也找不到適合超度的人啊!妹子,真的不能讓她跟著我嗎?我保證,不會讓她出去害人。”

薑瑜堅決地搖了搖頭:“你連看到看不到她,拿什麼保證?超度的事不用你費心,人鬼殊途,你真的愛她,就更該讓她走,早日投胎,重新做人。”

王雪蘭垂下了頭,靜默了幾秒:“好,我都聽你的,謝謝你妹子。”

得了她的首肯,薑瑜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符打到嬰靈身上:“完成你的心願,就不要再回來了,去你該去的地方。”

王雪蘭聞言,抬起了頭,淚流滿麵:“她……她走了?”

薑瑜點頭。

王雪蘭咬住唇,淚眼朦朧地看著薑瑜:“那她還有什麼心願?”

“冤有頭債有主,當然是報仇了。”薑瑜淺淺一笑。

當天晚上,孔老太太的病房裡又發生了鬨鬼事件。聽說,孔老太太嚇得摔斷了一條胳膊,次日天一亮,她就吵嚷著要出院回家。

醫院也沒攔著,孔老太太的住院費是孔德交的,如今孔德被關押,沒人給她交錢,她本來也不敢再住多久,更何況,在這個邪門的醫院裡老是看到那小鬼,這破地方她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所以次日,孔老太太就拖著斷了的一條胳膊,帶著兩個寶貝孫子出院了,準備買當天的火車票回家。

他們離開醫院的時候,薑瑜剛好從招待所過來。隔著一條馬路,薑瑜看到孔老太太左臂打著繃帶,右手挎著一個大包袱,不住地哄兩個孫子:“好,待會兒奶奶給你們買糖油果子吃,小強、小安彆生氣啊。”

“不要,奶奶你騙人,說好給咱們買大白兔奶糖的,我要吃糖啦!”孔小安耍賴地往地上一坐,打起了滾,不買就不肯走。

孔老太太沒轍,摸了摸口袋裡的幾塊錢,算了一下,路上她省著點,少吃兩頓,應該能買兩塊,便說:“行,買,給我的乖孫買!”

孔小安這才破涕為笑,爬了起來,也不管身上的棉衣沾了多少灰塵泥土,高高興興地走了,孔老太太拿著東西,吃力地在後麵跟著,腳步有些蹣跚。

兩個快十歲的男孩子,站起來都到她的肩膀了,可這兩人誰也沒理她,更沒人想過要替她分擔一二了。

薑瑜見狀,輕輕地搖了搖頭,收回了目光,大步往醫院裡走去。她想,閔大姐說得對,那些喪儘天良的人遲早會有報應的,孔老太太的報應剛開始,而且還都是她自己釀下的苦果!

她將手插、在褲兜裡,大步邁上了台階,往病房中走去。推開門就看到梁毅坐在病床前,笑容滿麵地看著她:“小瑜,生日快樂!”

小潘也從門後跑了出來,樂嗬嗬地說:“小瑜,生日快樂,快吃麵,隊長讓我給你做的長壽麵,下麵臥了兩個雞蛋哦!”

薑瑜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看見梁毅病床右側的桌子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上麵臥著兩隻煎得外焦裡嫩的荷包蛋,蛋上麵還撒了一層薄薄的蔥花,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謝謝。”薑瑜坐過去,拿起了筷子。

小潘馬上湊過來,興奮地說:“找麵頭,找麵頭,彆夾斷了,麵頭就在這裡。”

薑瑜拿起筷子根據他的指點,找到了麵頭,夾起來放在嘴裡,輕輕一吸,彈滑的麵條就滾進了嘴裡,吸了老長一截,都沒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