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一統江山劉伯溫(2 / 2)

劉基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麼,說道:“在下雖然不明白公子為什麼可以修行,但是敢下定論,用不了多久,我們之間的水平就會相差無幾。”

“……先生說話真直率。”朱標爬進洞裡,站到房間鋪著的木地板上,拍了拍手心裡剛沾上的土。

他竟然就這樣把自己不明白的問題說了出來。但是朱標選擇避而不談。

他的辦法和手段雖然還有點稚嫩,但是卻已經在逐步和老朱同誌學習了。作為上位者,想不到怎麼解決一件事的時候,乾脆就不解決,不說話。

用專業術語來講,叫做無為而治、留中不發。

用朱標自己總結的話來講,就是裝出一個似是而非的,模模糊糊的樣子來,這樣彆人就會懷疑自己,進而不再提問,或者會直接迪化。

所以朱標反而問道:“那麼先生又為什麼想贏得我的信任?為人臣子是該對主君忠心,可是我爹還春秋鼎盛,膝下也不隻我一個兒子,過早投資可不明智。”

“算不上投資。”劉基雙手背負,緩聲道,“公子是嫡長子,年紀雖小,卻已經足夠優秀,在下若是元帥,一定會看重公子。這個時候有了表現,也算是投名狀。”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話裡誇了自己一頓,又說自己是“保皇黨”。

老妖怪一樣。

屋裡一片淩亂,蛇精用身體壓出來的溝壑還在,坑坑窪窪的,痕跡前方就是婦人的屍體,鮮血自中間向兩邊流去,左邊的繡床和右邊的大小家具都有沾染。

看著地上橫死的女鬼,朱標也不想再和他打機鋒了,蹲下來撇開她覆在麵上的長發,盯著脖頸看了半天。

劉伯溫也四處看了看,在屋子裡走了走。

朱標踮著腳尖從頭頂扯下一塊絲綢來——那段青綠色的布料頓時變得像被咬了一口。

用布裹著手,朱標攥緊兩指,從婦人屍身的脖頸上抽出了一根纖長的紅線。

這根紅線又長又細,朱標拿匕首削了一截床腿,用它卷著,足足卷了二十來圈才到了頭,然後用油燈燒斷。

孫氏房裡的王媽正是被這東西一勒才暈倒在地——她沒有死,想來是因為當時是白天,再加上帥府的氣運對這隻鬼的鎮妖作用,叫她不能害人。

這是一隻產鬼。

產鬼是難產而死的女子所化之鬼,照理說,在孫氏生產之時,她就該將這根名為血餌的紅線伸入孫氏的腹部裡勒死孩子,再多拉扯幾次,孫氏也就跟著死了。

這該是產鬼這種鬼的本性,就好像是水鬼會拉人下水一樣,產鬼就該阻人生產——但她不僅沒有這麼做,反而等孫氏生下了孩子,才抱著嬰兒運遁,之後更是與蛇精謀合,要把孩子送出去……

說這裡麵沒有事兒,無論誰都不會信。

“先生教我。”

朱標恭恭敬敬地給劉基彎腰行了個禮。

劉基一愣:“教什麼?”

“先生所言的輪回轉世之所是什麼意思?”

劉基暗讚一聲,這樣簡單基礎的問題也需要提問,讓他更確定了朱標無人教導的事實。

先不說這個錯誤的判斷會不會讓張中在遙遠的地方打個噴嚏,劉基自己心裡卻是很高興的。

他自認為學富五車,可測古今,又通星象風水,是千年難得一遇的人才。但是為人耿直、嫉惡如仇且不耐煩瑣事。加入朱元璋的陣營是為了一展抱負,可這樣的性格也許不會得到重用,得不到重用,又如何實現理想。若是再被彆的同僚陷害了,也不能辯解清楚,就實在是太冤枉了。

要是可以教授大帥的長子,對他進入權力中心的計劃無疑是很有幫助的。

為萬世開太平,劉基自認為做不到,但為生民立命,他還是想試試的。

一直以來,劉基的目標就是平定天下、濟世救人,為了這樣的理想,他也總算在以前的時間裡,與元廷腐敗官員的磕磕碰碰中學會了一些為官之道。

但要問劉基為什麼不乾脆改一改自己的性格,偽裝一下——自然是不樂意。

他不樂意改變,對自己的性格,劉基很滿意。

他是一個很典型的,清高的,堅韌的,擅長忍耐的,懂得欣賞自我的文士。

所以老妖怪這一點,朱標其實想差了,真正的老妖怪他隻看見過一個背影,那就是那天從朱元璋書房裡出來的李善長。

“意思就是,陰曹地府,黑白無常,通通都是沒有的。”劉基道,“如那位泥鰍兄所說的一樣,鬼類到了時間,隻會自然消散罷了,就算要入輪回,也隻是入萬物的輪回,將自己一身鬼氣再度化為萬物之靈氣,歸入循環之中。”

“魂靈不會轉世?”

劉基道:“不會。”

“照先生說的話來講,新生嬰兒的魂靈又是從哪裡來的?”

“母體孕育孩子的肉身,孩子自然吸納天地靈氣形成魂靈,這樣出生時就又是一個人了。”

朱標滿頭冒著問號:“雞鴨魚狗死後的魂靈消散,是不是也有可能再聚集起來投人胎?”

“不錯。”劉基道。

這樣的理論和朱標想像中的很不相同,但它雖在意料之外,卻也不是不能理解。無非是陰曹地府、天庭神將之類的機構消失罷了,自己作為一個未來的皇帝,若是以掌權者的身份來看這些問題,有這兩個機構並不是好事。

倒是自己……現在構成自己魂靈的,究竟是天地靈氣,還是一個與彆人都不同的魂魄呢?

我要是死了,還會不會變成鬼?會不會化作靈氣消散?

朱標有點頭大,這種帶點辯證的東西他實在不擅長,光是想一下死了的自己還是不是自己,失去肉.體的靈魂又還算不算個人這種問題,就讓他感受到了思考忒修斯之船悖論的痛苦。

還是著眼於實際吧……

“這隻產鬼違背本性,那隻蛇精又要偷我妹妹,顯然是背後另有主使。”朱標集中精神開始分析,“她藏著的那張符紙上麵的確寫著酆都令,既然沒有陰曹地府,難不成這個酆都是假的?”

劉基道:“也許指的隻是巴子彆都。”

“巴子彆都在川蜀,未免太遠了。”

“那麼就是自封的酆都。”劉基道,“可以找出一座城來,管它叫酆都,也可以找出一個府邸來,管這宅子叫酆都,隨便找個人,也可以叫他酆都。”

朱標愣了愣,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劉基整了整衣服,又把手塞進袖子裡揣著,低頭漠然看了看地上的女鬼。

這鬼青筋暴起,身下的鮮血已發出惡臭,死狀淒慘。

鬼也是能死第二次的。

“等在下向元帥報到後,就起卦替公子算上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