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洪都(1 / 2)

殘陽如血, 將天空染成了透明的紅色,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安、可怕。

洪都城門口的土地,幾乎已成了紅色, 過去的幾十天裡, 這裡已經不知道灑遍了多少敵我將士的鮮血,血腥氣和怨氣幾乎讓螞蟻也不願意呆在這裡了。

到處是來不及收攏的屍體與殘肢,它們零零散散地被推積在一起, 上麵插著火矢, 正在熊熊燃燒,顯然是有人想出了潦草處理的辦法, 以防疫病連帶著疫鬼滋生。

喊殺聲突然響起來, 又是一輪衝鋒。

大批大批的士卒被將領們驅趕著,在天黑前發起今日的最後一輪衝鋒。

眨眼之間,他們就攻到了城牆下麵,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赤紅的, 帶著猙獰的表情, 咬著牙淌著汗, 嘶吼著衝了過來。

“殺!殺!殺!”

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上方守城的士卒們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但他們到底多日以來習慣了, 通通身經百戰,很快就在長官的命令下熟練地組織起來。

“擋住!擋住!去拿□□來!”

“滾木!給我們滾木!”

“把鐵燒紅了再紮他們!潑油!快潑油!把這群畜牲都燙死!”

“他媽的!他們又在挖牆腳!磚呢,石頭呢, 拿來堵上!快堵上!”

洪都保衛戰進行了太久, 久到城門城牆都混為一談,再也分不清楚誰是誰。陳友諒的士兵們,把磚石都鑿空了, 更彆提什麼門了,洪都破破爛爛的隻剩下無數的洞!

城裡已經不剩下半棵樹和半塊大石頭,能往下扔的全抬來了。火矢、拒門刀車、火罐子、鐵蒺藜、油桶、叉竿、鐵水、投石車、大炮、滾木落石,他們把能用的辦法全都用了。

陳友諒的軍隊鑿牆,他們就夜裡偷偷地砌回來,摸黑填補,他們從洞口裡攻進來,守軍就用手握著刀尖把他們推出去!

洪都就這樣硬生生地守住了,已經守了整整八十天。

繼續守下去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人越死越多,糧食倒是還有,可是士氣已經低到了泥裡去。

鄧愈已經不記得自己吃過了幾頓飯,睡過多久的覺,又是什麼時候上的廁所,這幾十天他已經紮根在這裡,成了一個殺戮的機器,精神疲憊不堪。

他剛剛指揮完一場火攻,現如今衣衫破碎,臉上滿是塵土與鮮血,鎧甲上粘滿焦黑的碎屑,頭盔上的紅纓更是隻剩一兩根,迎風抖動,很是可憐。

就連他都是這樣,更不要說普通的士兵們了。

鄧愈抹了一把臉,四處張望著,突然看見一個馬上就要突破進來的敵兵,他的眼中流露出殘酷與狠辣來,拔起地上插著的□□,在一旁的火盆裡燒了片刻,燒紅了槍尖,走上前去抬手就刺。

滾燙熾熱的鐵與人的皮肉相接觸,發出一陣劇烈的滋滋聲,同時還冒出了一股焦香的熟肉味。

敵兵瞪大眼睛,瘋狂地發出一聲慘叫,躺倒下去,壓著後麵的其他人,從城牆上滾落了一片下去。

鄧愈大喝道:“再堅持一陣!天馬上就要黑了!”

一聲炮響突然炸開。

宮步的城牆處被轟出一個大口子,數不清沙石和泥土向下跌落,許多士兵們來不及反應,離得太近,耳朵裡紛紛流出一行血來,失去平衡,掙紮著從牆頭跌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鄧愈也是一個踉蹌,險些跪倒,扶著磚頭,才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

“宮步門是誰在守!”

他的耳朵裡轟隆隆地響,必須把聲音放大,大喊出聲才能讓自己聽見。

“是趙將軍!”周圍有人大喊。

趙德勝?

鄧愈掃視一眼自己這邊的狀況,撿了一個還活著的官最大的小將交待道:“我去趙德勝那裡看看!咱們這裡若是有事,你再派人把我叫回來!”

“是!”

他提起□□就奔了出去,一路上炮聲還在響,他跌跌撞撞才到了宮門那裡,一抬眼看見趙德勝坐在一處斷壁後麵,正捂著耳朵。

“老趙!”

趙德勝看見鄧愈,把手裡的大刀放在地上,一揪鄧愈,就把他從外麵揪進了自己的掩護圈內。

鄧愈的身材已經稱得上魁梧了,可是和趙德勝一比,就像和個小朋友。趙德勝皮膚黝黑,肌肉突出來就像鐵一般,一塊一塊分為明顯,加上他作戰勇猛,甚至有個“黑趙歲”的外號。

“你怎麼來了?”

“我擔心你這裡守不住!”鄧愈喊道,現在他不得不也捂住耳朵了,所幸他們離得近,還能勉強憑借嘴型與感官判斷出對方在說些什麼。

“胡說!要守不住,也是你那裡守不住!”趙德勝說完才發現這句話不對勁,呸了一口吐沫,喝道,“烏鴉嘴!都能守住!”

轟隆——

一大堆土石落了下來,掉在他們倆頭上。

兩個人連忙抬起胳膊,遮住臉和腦袋。好容易東西掉完了,他們一拍身上的灰,發覺自己更加狼狽,這下連半分將軍的樣子也沒了。

鄧愈苦笑道:“你看看,我們還守得住麼?八十天了!這樣的守城戰聞所未聞,哪怕明天就破城我也不奇怪!”

“拚命守就是了,你都說了,已經八十天了!自古以來哪有這樣的壯舉?怎麼,你想投降?”

“放屁,我就算是死也不會當懦夫。”

“那不就是了。再守幾天,大帥一定知道這裡是什麼情況。”

趙德勝突然發覺炮聲停了下來,立刻探出頭去,發現是自己這邊的投石機起了作用,已經把炮端掉了,不由喜道:“他們的炮毀了,上!補牆的去補牆!剩下的跟老子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