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入夢③(2 / 2)

“當務之急,隻能由我們來擔責任。”朱標繼續道,“人心似水如煙,需要引導。對他們好的事,當下看起來會有風險,那麼人們就不會去做了,任憑機會流失。對他們不好的事,當下有甜頭,人們反而會搶著乾,不管日後是否能活、能有吃喝。”

“你說的在理。”韓山童道,“我們起義,不僅要防著官兵,還要防著自己人,這就是難處。”

“你如果放心我,就讓我來乾。民工們做不到深思熟慮,更容易相信精怪神鬼。”朱標道,“天一亮,我就潛入營地,暗中操作,把那股不滿的勁兒再激出來,到時同你裡應外合,讓元廷明白什麼叫傷口。”

“好!”韓山童不假思索,幾乎是立刻答應下來。

而朱標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他們一見麵就互相袒露心扉,贏得尊重,簡直像個奇跡。而更為特殊的地方在於,這種心與心的聯係,是因為他們有同一個目標,對這目標的赤忱之心,讓他們很快地,毫無保留地信任彼此,成為戰友。

“我等你的好消息,今天是初一,初七我們還在這裡見!”

聲音剛落下,附近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一隊舉著火把的巡邏士卒嗬斥著趕來:“乾什麼的,躲在這裡做什麼?”

朱標控製身體向下一沉,在土中前行,眨眼遁出五六丈去,把韓山童故作狼狽膽小的解釋聲留在身後。

他一直遊走到上次被埋下的地方,靜靜等到天亮,等民工們洗漱後開始上班,便精神奕奕地尋找早就看好的那個人選。

砰!

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倒下,他的兩眼虛虛睜著,瞳孔不是正常人的大小,混濁如汙泥,嘴巴呼哧呼哧喘氣,如同一頭將死的牛。

身旁的人們趕緊去拍他的臉,探他的鼻子,忙碌一陣後,有人搖了搖頭,低低說了幾句話,剩下的人便抬起他,把他放到一邊,給他蓋上條竹席。

他們還有工作要做,以至於根本抽不出時間來安葬他,隻能先這麼處理。而那之後,允不允許埋下老人,也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趙十九在不遠處看著,兩行淚從眼眶裡脫出,在黑黃臟汙的臉上衝刷出稍微白了一點點的溝子。

在他的村落裡,老人是受到尊重的,就像樹一樣,他們會用生長了一輩子的枝葉去遮蔽烈日、風雨,讓什麼都不懂的幼苗能活下來,有機會出門闖蕩。現在這位老人,不,不止是現在這位,到河上來後,他見到的每個老人,倒下的時候都像一棵被砍倒的大樹,在暴力的轟擊下,哢擦一聲,直挺挺躺下,重重摔在地上,多麼可惜,多麼痛苦!

他艱難挪開目光,把注意力放在腳下的泥沙上,指望這樣心裡會好受點。可是看不到老人的屍體,趙十九的心裡並沒平靜下來,他想到王六七。

起義那天,王六七沒叫他去,他知道這個事,但什麼也沒乾,不阻止、不參加、不告密,就那麼看著他領人走了,結果第二天再見,見到的是一個頭顱。

懦弱!卑劣!賤!

你說賤不賤!

如今後悔有什麼用?想來那天我不讓他念出詩的後半段,王六七他就已經知道我是個什麼貨色了。

趙十九在心裡怒罵,恨不得時光倒流,用拳頭砸死當初麻木的自己,想著想著,他的淚水又落下,一滴滴濺出漣漪。

“你後悔了。”

一個平淡的聲音響起,平淡到好像在說什麼道理。

趙十九瞪大了眼睛,看著突然冒出腦袋的石人:“你,你是……”

“我是成精的石人。”朱標道,“你不要管這些,我隻問你,你想不想救他們,想不想回家,想不想報王六七的仇?”

“……我想。”趙十九道,“可是要怎麼做?連白蓮教都失敗了,我又能乾什麼?”

“世上豈有不失敗的事?反複之間,才得成功。我看了這裡所有的人,隻有你會在精疲力竭時,仍去幫彆人的忙,也隻有你會為了陌生人痛哭,為何要妄自菲薄?若是讀過書,若是能做官,你必定可以造福一方。往事種種,隻不過缺了些勇氣,這並不難改變。”

為了符合現在的形象,朱標將自己的風格和言語都做了調整,儘量變得像是一個神棍。

他明白以人為本的道理,從不自尊自大,他也明白什麼叫做群體的力量,在這場起義中,他要做的是引導、是推手,那些惡霸貪官和刁吏,自會有符合身份的結局。

被他這麼一說,本就在絕路上搖曳的趙十九決定豁出去了,反正他也沒有彆的路可走,為什麼不乾脆一點?

橫豎是一條命,為什麼不做點有意義的事?

“你說吧,隻要你說,我都敢乾!”

“首先,你要繼續幫年老體弱的民工們做事,那些受欺負而吃不飽的人,你也要管。我會想辦法弄來一些糧食,由你悄悄分下去,這樣一來就能建立你的威信。大家會追隨你。”

趙十九明白話裡的道理,但還有不解:“王六七也是這麼乾的,可他就失敗了。”

“正因為他失敗了,人心有些散,你還要多做一步才行。除此之外的事,我會另想辦法,也會另有人來鬥爭。”

“多做什麼?”

“苦肉計。你要越慘越好,讓所有人看清馬箭劉升的嘴臉,逼百姓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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