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一人之鴻毛(1 / 2)

“黃公公。”

急匆匆走在廊下的中年人被叫住。他回頭看見來人,臉上立刻掛上笑臉:“原來是忠德,你有什麼事?”

魏忠德托著漆盤,上麵罩著一個紗籠。他趕了幾步,與黃禧並肩走著:“沒什麼事,同您聊聊天。今日的天氣可不怎麼好啊。”

黃禧在一陣風下護住手中燈籠裡的燭光:“誰說不是呢。”

燭火被遮著,這才慢慢穩定下來。

天邊黑蒙蒙的一片,太陽還未露出自己的邊角,幾顆星在雲層下疏疏地布著,閃電於其中穿梭,銀色光芒忽隱忽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氛,仿佛有什麼在潛伏,等著機會擇人而噬。

“要下雨了。”魏忠德笑了笑,“幸虧這天還熱,不然粥菜剛送回去就要冷了。”

黃禧瞥一眼他的托盤,飽含深意道:“是啊,近日氣候多變,你辦差須要再小心些,要懂得看天氣行事。”

按道理講,黃禧的地位是要比魏忠德高的,畢竟他服侍的人是朱元璋,但老朱同誌討厭宦官,他隻是出於方便考慮,才找黃禧來跟著自己,並不打算讓他做什麼事。

如果有可能,朱元璋不願意讓除了馬秀英和朱標以外的任何人揣摩到自己的心思,更不願意讓他們貼近自己的生活。

朱標和他的父親不同,他對魏忠德與對其他下屬沒什麼區彆,一些事很快的放給他去辦了,也並不介意魏忠德知道他的喜好。

故而眼下魏忠德的能力和威望雖還不夠,察言觀色的水平亦不如他高明,但黃禧心知,憑魏忠德的努力和機遇,他的實際權力超越自己隻是時間問題,所以對其的態度一直很好,常常提點幫忙。

這份恩情魏忠德不會感知不到,嘴上不說,他已把黃禧看做師父。

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他雖還不甚明了,當下卻先恭敬應了:“您說得是。”

“忙著吧,我先走了。”到了轉彎處,黃禧消失在魏忠德的視野裡。

魏忠德踏上回小院的石子路,他身側的兩個侍女,一個撐開雨傘防範未然,一個提燈照明,簇擁著他,為的是簇擁朱標的這份早餐。

一路上魏忠德細細思考,氣候多變,會變成什麼樣兒?

又是誰讓它變了?他是個太監,外麵再有怎樣的風雨,也澆不到一個太監頭上。打仗、政事,都抵不過伺候好殿下。可這風雨若是來自內部,又會是什麼樣的原因呢?

朱標剛洗完臉出來,就見到魏忠德一臉嚴肅地擺盤,不知道的,還要以為他是在拆彈。那幾份小菜,配上這表情,都讓人不知道該怎麼下口了。

“外麵下雨了?”

“回主子,沒有下。”魏忠德要跪下,被朱標抬手阻止了。

“幾時了?算了,不管幾時,你幫我準備件衣服,拿把傘來,我一會兒就要出門。”

朱標在桌前坐下,用透視抬頭看了看天色,一眼看到將要劈下的雷霆和陰雲,心情又變差一些,他不打算搞清魏忠德在憂慮什麼,個人有個人的事情,他隻是在想這樣的一個天氣真的非常不適合出門送行。

是的,送行,鄒普勝要離開應天。

“主子,您要備馬嗎?”

“坐馬車。”

端起碗筷,朱標隨便夾了點東西往嘴裡塞,食欲差到如同雞啄,勉強吃了幾口,他道:“你拿上鑰匙,去我的私庫裡取點銀子過來。”

“主子要多少?”

“一百兩吧。”

“是。”

魏忠德立刻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身上多出許多水漬,鞋麵也臟了。

朱標這時候把飯吃完了,擦擦嘴接過盒子,說道:“宋師中午會來講學,你提前在門口等等他,備幾條毛巾,我那時要是還沒回來,你就幫我告假,請他先回家。”

“是,主子放心,奴婢都記住了。”

外麵的雨果然很大,雨絲連成雨幕,大風之下飄搖不定,四處席卷,合歡花落了一地,草叢仿佛是貼著昏黑的天色倒下。

萬惡又腐朽的封建製度,讓朱標一出門就受到了無微不至的照顧,從他的院子到後門,再到坐上馬車,竟連一根頭發絲也沒有濕。

木盒被他放在車座上,過城中長橋的時候,裡麵的銀子隨著上坡哢啦啦響了幾聲。

距離他和劉基吵架過去五天了。朱標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是個矯情的人,他殺妖斬龍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等到如今,卻無師自通冷戰的奧秘,劉基來見朱元璋,他躲開,劉基去鎮妖處簽到打卡,他避著,劉基找李善長商量軍務,他走遠,兩人碰了好多麵,愣是一句話都沒說。

說不出是什麼心理,朱標認為自己有點幼稚,可要他主動去和劉基和解,他更覺得彆扭。

他想明白了,他也一開始就知道,劉基說的是對的。燕雀湖非填不可,朱標不願意,吳王世子必須願意。

眼下北邊還被元廷占著,老朱同誌的根基在淮右,紫禁城不是建在應天,就是建在鳳陽,鳳陽那種窮鄉僻壤實在不妥……

何況龍脈在鐘山。

可知道是一回事,控製情緒又是一回事,更彆說他提出的問題,先生難道沒有錯嗎?

關於這一點,難道不是該先生向我和解嗎?

……臣子和君主的關係,師徒的關係,朋友的關係,或許我從來就沒有分清楚過。

亂七八糟想了一通,朱標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耳邊又聽得銀子響。

這幾天他沒有思考燕雀湖的事情該如何解決,陳善的自殺絆住他。

拱衛司把事情報得很及時,吳策給了他詳細的過程記錄,趕過去的時候,屍體都處理好了,封裝在一個樣式很不錯的棺材裡,隻等著下葬。

其實說起陳善,他和朱標隻有一晚的交情,兩人連話都沒講過,武昌城破後,他們的身份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朱標本沒有理由親自來處理這種“小事”。

為了鄒普勝嗎?未必是全因……

“殿下,地方到了。”

車夫扯住韁繩,將馬停下,回頭喊了一聲。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