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大典前夕(2 / 2)

朱標想了一會兒:“文臣封公,想必隻有李善長一個。”

“對,不愧是咱的標兒。”

“其餘諸公應該是武將。”朱標道,“徐叔叔是肯定的,剩下的……約莫是常遇春、李文忠、鄧愈、馮勝幾位將領吧。”

“猜得很好!”朱元璋滿意道,“剛剛建國,封這些人也就夠了,北元在塞北還有勢力,等他們打贏了,有功的人再接著去封,這樣才能在驢嘴前麵掛上胡蘿卜。”

“不知道兩位伯是誰?”

“汪廣洋和劉基。”

果然如此,這一天終於還是要來的。

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朱標沉默下來,很多要說的話堵在嘴裡,卻連一聲歎息也無法發出,七上八下亂成一團,抓不住話題的開頭。

千百年來,特殊的例子隻朱標一個,除了他的鎮妖司,任何地方都容不下為朝廷做事的修士。

劉基從前隻是掛名的軍師,從未真正進入朱元璋的利益集團,所以才能以秘法保留自己的法力,而帝王的封賞一旦下達,再神奇的法術也瞞不住天道,他一身的修為頃刻間便會化為烏有,乾乾淨淨,從前種種如同幻夢。

“……心疼了?”

朱元璋聽不到朱標的回答,輕聲問了一句。

黃禧的頭自從他們談起封位時就已經快要垂到地上去,如今聽到這樣的父子對話,更是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裝作一個死人。

“這是劉先生的選擇,兒臣沒有理由心疼。”朱標歎了口氣,“想要完成抱負,做壁上觀從來是不行的,他是時候從天上走下來了。”

“父皇自淮西起家,跟隨立功的將軍們多數都是淮西人,就連李善長也不例外,這樣龐大的集團,除了浙東文人,還有誰能去抗衡?”

“外麵起了流言,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這話雖是淮西勳貴們為了捧殺傳出去的,但劉伯溫早已攪進渾水裡了。”

朱標繼續道:“他是浙東文人的表率,要想平衡朝局,必須也隻能站出來做那隻領頭羊。”

“標兒。”朱元璋停下了,他轉身回來,拉著朱標的手讓他站到自己身邊。

黃禧如負重釋,迅速挪步到後麵提著燈,儘量減輕腳步的聲響。

“咱一直沒有和你說咱的心裡話。”朱元璋道,“但你知道,那是因為咱相信你,你從小就懂事,不用爹和娘多操心,爹相信你什麼都能想明白。”

“你和劉伯溫走得近,咱沒說什麼,他確實能教你許多爹不懂的知識。你和韓林兒交朋友,咱也沒說什麼,咱知道你心軟,見不得可憐人。你和朱文正不對付,咱更是無話可說,因為那是他自己不知分寸,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這裡頭呢,有的是你錯了,有的是彆人錯了,還有的誰也不能怨,怨誰也沒有用。”他繼續道,“咱知道你去看了小明王,拱衛司的人和咱說了,從鳳陽回來的後半截路上,他們沒見到世子下車。”

朱標眼前浮現出去年冬天的寒水與蘆葦,他打斷了朱元璋的話:“爹,你是在安慰我嗎?”

“差,差不多。”朱元璋被問了個措手不及,過後卻是有點扭捏的大方認下,“你是咱的嫡長子,你一出生,咱的整顆心就分了你一半,還有一半在你娘那裡掛著,你叫咱怎麼能不關心你?”

朱標笑了:“我沒有父皇那麼吝嗇,不過我雖分了一些出去,現在也已經收回來了。”

朱元璋的眼神在夜色中柔和下來,黃禧的燈照不到他這裡,在茫茫黑暗中,執掌江山的帝王仗著無人發現,終於展露常人的感情。

“其實那個時候兒子差點沒有忍住,幾乎隻差一點點,也許我就會讓父皇失望了。”朱標道,“但是小明王在臨死的時候,曾說了一句話,讓我改變了想法。”

“他說什麼了?”朱元璋好奇道。

“他說自己要是有重來的機會,一定會殺了父皇,讓我也嘗嘗沒有父親做靠山的滋味。”

“人之常情罷了。”朱元璋見怪不怪,“聖賢書上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實在是天真、幼稚,書生之見耳。”

“我也這麼想。”朱標看著地上一長一短的影子,“如果救了韓林兒,我怎麼能保證他會永遠安分呢?”

“標兒。”朱元璋道,“你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咱和你都不能出錯。這句話的意思,不僅是說咱們兩個要步步思量,也是說天下無不是的君父,誰也不能讓咱們低頭。咱們一低頭,世道就亂了。”

“是,兒臣記住了。”

“當皇帝要會用人。”朱元璋道,“人用對了,事情便迎刃而解。朝廷裡不會有真正的忠臣,也不會有真正的清官,貪不貪,忠不忠,他們自己說了不算,咱有時候說了也不算。你隻要往他們脖子上牽根繩,驅使他們去動,去爭,看清楚局勢,時機到了,把繩子收緊,勒死還是勒暈,天子說了算數。”

“咱和劉基談過,他要禦史中丞的位置,咱給了。他沒有要爵位,咱給他一個伯,仁至義儘,當作補償吧。以後怎麼樣,誰也說不準了……”老朱伸手摸了摸小朱的頭頂,“你和他亦師亦友一場,有什麼要求,現在和咱提一提,以後可不準了,淮西與浙東鬥起來,太子萬萬不能站隊。”

天上的星很遠,書房的燈被太監們點起來,拉扯開陰影。

“再給個恩典吧。”朱標道,“劉伯溫的老家是青田縣,兒臣請父皇下旨,青田縣永不加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