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握不住的荊棘(1 / 2)

朱標自從下定了決心,就真的沒有再去看劉基一眼,隻賞賜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藥物,然後讓鎮妖司去布雨,便對京城的風雨不管不顧,一心準備迎接朱元璋回京的儀式。

皇帝北巡回京的儀式浩大,禮部敲定了章程,戶部撥了銀子,太子帶著大臣與眾皇子公主出城好幾裡迎接,天還沒亮出去,回來時已是傍晚,折騰了足足一整天。

一天下來,本來還算好奇的朱樉等人已經萎靡,強撐著按照母妃的意思在朱元璋麵前刷了存在感,討好的話說了幾籮筐,又是恭維大明的江山,又是誇讚朱標監國的成效,嘴裡念的典故自己都不懂得意思,戰戰兢兢表演一番父慈子孝後,才總算得以回去,精神和□□感到了極大的折磨,倒頭就睡。

而朱元璋這個明明應該是最累的人,卻仿佛磕了藥,兩眼裡發著光,聲如洪鐘,走路帶風,仿佛不是出去辛苦督戰,而是出去吃了幾頭牛似的,直到半夜裡興奮勁兒都沒下去,在武英殿裡摸摸這個,碰碰那個,得了多動症一般翻看堆放的奏本。

作為太子,朱標自然隻能陪著他瘋,跟著忙碌,直到月上枝頭時才坐下來休息。

朱元璋揮退左右,仍顯得意猶未儘。

此時殿內無人,國務又已經談過,最適合說一些自家話,說些皇帝本不該說的心聲。

“標兒。”朱元璋道,“咱在汴梁找到一個很好的地方,絕對適合放咱們的紫禁城,哪天空閒了,咱帶上你,還有你娘去瞅瞅。那叫一個美,你們保準沒見過,有山有河,有花有草的,瞧著不比應天差。”

“汴梁怎麼樣呢?”

“汴梁不怎麼樣。”看來朱元璋好像隻是找到一個旅遊景點,“汴梁不適合做京城,易攻難守,咱看著不如應天,還是得再找再定,所幸咱的宮城能飛,這事兒說急也不急,慢慢來吧。”

“嗯。”朱標點點頭,“就算您沒完成,等我即位以後也是來得及的。”

朱元璋理所當然的應了,端起茶盞一口悶掉茶:“對了,咱看你娘來的信上說,她又懷上了?”

“是。”朱標笑道,“是個女孩兒,爹可以想名字了。”

“不急,咱得翻翻書,想個好聽的。”朱元璋話音一轉,“謝翠娥來過宮裡是不是?”

果然還是逃不掉,朱標暗歎一聲,回答道:“爹,你不在應天的時候,勳貴們跳得歡,劉伯溫先發了難,他們便急了,正巧娘因為懷孕有些鬱鬱寡歡,我便做主讓那些命婦們進宮,陪著她說說話。”

“說說話?”朱元璋臉色陰沉,“說的就是咱的房子好,園子好,她也想要?她是不是還想當皇後!她是想讓徐達把咱給頂了,還是想自己把你娘給頂了!”

如此解釋實在誅心。

“這是無心之失。”朱標道,“您也知道謝家的門風,這門親事還是您賜的呢,現在要怪也不能怪徐叔叔。他就算有野心,也不會傻到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中,借夫人的口表達出來,隻能歸於巧合罷了。”

“放屁的巧合!她是不把咱放在眼裡,覺得自己是國公夫人就了不起。”朱元璋罵了一句,顯然並不接受大事化小的說法,“咱看他們就是安逸得久,忘記咱的刀有多快了。”

朱標道:“徐叔叔向來中正無疵,作戰英勇,戰後又秋毫不犯,立下汗馬功勞。再說了,他是爹的兄弟,總不能因為這樣的事責罰他吧,真要計較起來,這是大罪,除非砍頭不能善了,不至於此。”

話是朱標誠心說的,朱元璋聽進去多少,又是怎麼想的,暫且不得而知,他隻是麵無表情的坐在禦案後,用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燭台上的火焰,在忽暗忽明的光線

中,再次轉移了話題:“標兒,你這次監國,有沒有學到什麼?”

被手指影響的光亮搖曳著在牆壁上移動,像是一抹晦澀的幽靈。

朱標一愣,呼吸放輕了一些,垂目道:“兒臣學到了製衡之道。”

“很好,還有嗎?”

“……兒臣還學會了奸詐和狠心。”朱標道,“這些東西兒臣本來知道一點,現在知道的多了,也算是進步。”

“這怎麼能說是奸詐呢。”朱元璋喜道,“這不就是帝王術嗎,進步得好。”

“是。”朱標回答道。

朱元璋脫了鞋,在椅上盤腿坐起,兩手撐在腿上,繼續道:“咱還聽說李善長病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派過郎中沒有?”

“太醫們去看過了,回來都說這病雖然突兀,但是沒有問題。”朱標道,“兒臣看這不過是丞相的手段,世上哪有這麼巧的病,幾輪看過去不見效,李彬出了事便好了。”

“嗯,你說的有理,不知道他是怎麼瞞過去的。”朱元璋道,“李彬的事兒,劉伯溫給咱提前打過招呼,咱也同意了,隻是這個祈雨……他倒是舍得。”

“他是在為了將來鋪路,不把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這樣的臣子百年難得一遇。”朱標道,“爹,你打算怎樣辦?”

“他有沒有說自己想乾嘛?”

朱標主動問出這樣的問題,讓朱元璋心裡有點不舒服,聯想到情報上所稱的,應天百姓們對祈雨的深信不疑,楊憲對他的馬首是瞻,他認為劉基對朱標的影響還是有些深了,說不出道不明的不滿,還有隱隱的忌憚,皺著眉回問一句,語氣有些不好。

說到底,作為一個帝王,朱元璋的能力超越了大部分的同類,但他的偏執瘋狂和暴虐亦獨一無二。

“……他沒有說。”

朱標察覺到了這一點,遲疑著回答。

“沒有說就是還想接著乾。”朱元璋道,“他想把位置讓給楊憲,那是他的事,咱才是皇帝,咱想讓誰做官,就讓誰做官。”

“爹,你明明知道劉基的……”朱標想到朱元璋吃軟不吃硬,迅速改口道,“我猜劉先生是想回鄉的,這與丞相的思退不同,應該是沒有複起的意思。”

朱元璋沒說話。

朱標知道他應該是又在猜忌了:“爹,經過這一回,劉伯溫的名聲會減下去的,他的造勢有浙東和淮西的份子,隻要李善長和劉基都退下去,當然不攻自破,兩邊會把寶重新押注,勢力也會跟著消減,沒有必要再用激進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