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朱元璋在行動(2 / 2)

“父皇剛才說,牽一條狗過來,也會衝著兩人叫,但就算是狗,真正的主人也隻有一個。袁凱是父皇的官員,何必因為一個問題這樣侮辱他。張昶的事,我們可以再討論,為什麼要在彆人身上走極端?”

朱元璋盯著朱標,仿佛看到了小時候常見的教書先生,牛在坡上吃草,他在山下書堂的外麵蹭課,那裡頭的先生就是這麼一板一眼的,還會拿尺子打小孩兒手心。

“標兒,你怎麼跟個老頭似的。”朱元璋端詳著朱標的臉。

朱標深吸了一口氣:“父皇,兒臣在認真講話!袁凱身上是不是有兒臣不知道的罪行?父皇是不是另有深遠計劃?如果有,請告訴兒臣,如果沒有,兒臣實在不能理解父皇的所作所為。”

朱元璋想到前不久的教訓,老實道:“前不久他袁凱巡茶回來的奏本,咱已經看過了,咱記得你也看過了。”

“是。”朱標道,“觸目驚心。茶田的賦稅根本收不上來。當地的采茶大戶在元廷當政時已養成了習慣,百姓們采茶從來收不到工錢,還要額外耕種大戶的土地。”

“久而久之,他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知道自己吃了虧,卻不敢反抗,派過去的官員反而打不破這種陋俗。個彆的直接與大戶勾結,更讓他們不敢上訴,不信任官府。”

“茶葉的利潤大而化小,小至於無,茶商運出去兩斤的茶,隻報一斤的賬,市場上賣一貫的價錢,戶部裡寫的是半貫。沒有靠山的商人做不成生意,有靠山的商人壟斷生意,整個浙江的茶市烏煙瘴氣,官員卻通通肥頭大耳。其他的鹽鐵課稅,不知道還惡心成什麼樣!”

“敢寫這樣的奏章,可見袁凱還是有膽量的。”說到這裡,朱標頓了頓,“雖然也有拿小魚頂替的嫌疑,但沆瀣一氣,估計還不至於。”

“這麼說,你對他還算滿意?”

朱標點點頭。

“連評論咱和你誰對的勇氣也沒有,還敢說膽量。”

“這自然不同!”朱標道,“人無完人,一個是君父,一個是儲君,孰對孰錯怎好妄言。”

“和彆的人比還行。”朱元璋道,“想要鬥倒茶商,是在做夢。咱給他個機會,他握得住,就做咱的刀,握不住,就回家納鞋底刷尿壺。”

朱標道:“好,這是父皇的決斷,兒臣不問了,繼續說誅九族的事吧。”

“標兒,你又和咱對著乾是吧。”朱元璋不高興道,“行,咱和你打一個賭,先把張昶等人關住,關上十天。十天後再問那個問題,袁凱要是敢反對咱,咱就聽你的。他還是老狡持兩端,咱就照樣那麼辦,斬草除根,並且讓你手底下的盧近愛去浙江巡茶。”

朱標沉默片刻,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關了三天的袁凱被放出來,出現在朝房裡等著上朝。

同僚們早已搞清楚他的情況,隻覺得這是倒黴,沒想到什麼彆的理由,當今皇帝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撞到槍口上了,哪怕是丞相也得挨一梭子,誰還瞧不起誰呢。

就連袁凱自己也不認為這是大事,他才關了三天就被放出來,除了聖上消氣了,還有彆的理由嗎?事情已經翻篇,自然沒必要再思考。

列隊入宮時,袁凱不小心撞到前麵一人的後背,連忙拱手道歉:“這位兄台,雪天路滑,真是不好意思。”

拿人扭回身來,正是盧近愛,大雪的天氣,一身薄棉衣,好似一個鐵人,說道:“原來是袁大人,我不礙事。”

兩人同位禦史,在袁凱還沒去浙江時,偶有來往。

袁凱雖然不是什麼率真耿直的人,但精明老成,摸清楚盧近愛的性格,不會讓他覺得自己太討厭,一來一去的,也有些關係,比起其他官員,能說上幾句話。

“盧兄。”見到太子近臣,袁凱有些按耐不住,冒著被盧近愛疏遠的風險問道,“盧兄,你聽說前幾日的事了吧?”

令袁凱意想不到的是,盧近愛的表情稱得上溫和,他回答道:“聽說了。”

“那你——覺得我答的怎麼樣?”

“很不好。”

“啊?”袁凱穩住心神,“那若是你在殿上,你會怎麼答?”

“直接說出諫言。”盧近愛道,“陛下不對就勸誡陛下,殿下不對便勸誡殿下,這是為人臣子的本分,袁大人,你不應該顧忌那麼多,何況是陛下讓你回話,問什麼答什麼便好。”

“可這是賣國通敵的大案,我一個小小的七品官,如何敢說話?”袁凱道,“再說了,在那兩位麵前,幾品的官都不過是皮囊罷了。”

“那麼便把生死置之度外,暢所欲言,相信以聖上殿下之賢明,不會對袁大人有什麼重罰。”

你說的容易!

袁凱突然想給盧近愛一拳,揪著他的領子告訴他,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有太子殿下護著嗎?

盧近愛看出袁凱不以為然,搖了搖頭,轉身繼續走著,一直到朝會開始,再沒有說過彆的話。

一眾大臣行完跪禮,正等著有誰站出來報事,沒想到朱元璋自己開了口,並且拉起袖子,指著後麵的隊伍道:“是持兩端者!”

此言一出,前麵的人全部扭了回來,紛紛向袁凱看去,後麵的人全部拉長脖子,齊齊向袁凱瞧去。

無數道目光悄無聲息地注視著袁凱,黑壓壓的廣場上寂靜極了,一種偌大的羞恥感襲擊了袁凱。

他感到天地間仿佛隻有自己一個人,渾身顫抖,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這時候,對錯都不重要了,如果能逃離這處場景,袁凱願意做任何事情。

“袁大人,怎麼不說話?”朱元璋道,“敢做不敢當嗎?”

朱標萬萬沒想到朱元璋會用這麼可恥的手段去贏得賭約。

當眾批評這一套辦法,臉皮薄一點的文臣,可能回家就要死要活地寫奏書致仕了,再過分點,說不準還會上吊自殺,哪裡還有打賭的份兒。

“臣羞愧萬分,無話可說。”袁凱跑出來跪下,“請陛下責罰。”

“那倒不必了。”朱元璋靠回龍椅上,慢條斯理的把衣袖整理好,“也不是什麼大事,咱管不了那麼多。天下的臣子要是都如你一般,咱看咱的俸祿正好不用發了,諸位隨便乾點什麼,都比做官要好。”

“臣等惶恐。”

大臣們全都跪了下來,雖是動作一致了,在隊列之外跪著的袁凱仍然十分顯眼。

“你們惶恐?咱更惶恐!”

“一個私通外敵的細作,竟然混到了中書省裡去,還當了參知政事!大明的人都死絕了嗎?要你們這樣欺瞞咱!你們不學他,咱就謝天謝地了。”

“臣等不敢。”

浩浩蕩蕩的不敢兩字,尾音回蕩在殿宇之間,四處碰壁,似乎是一刹那,似乎又過了很久才消失。

“不敢?”朱元璋冷笑道,“是不敢勾結元廷,還是不敢讓咱發現?既然喜歡跪,那就接著跪。今天的朝不用上了,跪吧,跪到正午為止!”

察覺到身邊同僚若有若無的視線,袁凱胸膛裡被放了個炮仗似的咚咚直跳,臉色又紅又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