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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0141 字 3個月前

“對對對, 就叫林邵白。”謝行孝猛地拍腦袋。

“哥, 你從哪聽到這事的?”

“縣衙門口貼了告示,我瞧著一堆人圍在那, 便過去瞄了幾眼。”謝行孝坐下來回憶, 將告示上能認識的字一一說給謝行儉聽。

謝行孝認識的字不多,謝行儉連蒙帶猜,勉強捋順告示的內容。

得出的結論隻有一下:林邵白目前確實是秀才了。

至於中間的原因, 謝行孝當下說不清楚,謝行儉內心著實好奇林邵白到底如何做到一步登‘天’,因此吃了中飯後, 謝行儉決定親自前往縣衙看看。

縣衙門口鬨哄哄的,一堆人擠在告示前嘰嘰喳喳的說笑。

告示邊站立的人太多, 謝行儉擠了半天都沒擠進去。

謝行儉雖然才十三歲,但在一幫古代人麵前, 他個頭不算太矮。

眼瞅著擠不進去,他索性跳出人群站到外圍,直接惦起腳後跟,伸長脖子往裡探。

景平朝遇上新官上任或是要緊的事,官差都會在衙門前的八字牆偏過道的位置貼上醒目的紅榜。

謝行儉的視力頂好, 惦著雙腳,順著人群往裡張望, 就這般遠遠看著,不消一會他便將告示內容看了七七八八。

他大哥說的沒錯,林邵白的確成了秀才, 謝行儉收回視線。

四五月的陽光和煦燦爛,穿過樹葉間的間隙,一縷縷打在謝行儉的頭頂,暖呼呼的。

雁平縣人喜種高大的泡桐,柔順的陽光透過稠密的傘形樹冠,牽著微風輕輕摩挲著樹上的鮮紫色花蕾,狀如懸鈴般的花從下,立著一道纖細修長的少年。

“邵白兄——”

自從林母下葬以後,謝行儉還是頭一回子在大街上遇見林邵白。

林邵白渾身散發著淡淡冷漠氣息,聽見謝行儉的聲音,蒼白的俊臉微微一笑。

微風飄拂,寬大的破舊青衫鬆鬆垮垮的套在少年身上,整個人凸顯的尤為窮困潦倒。

周圍的人不停的用看稀罕物的眼神注視著林邵白,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不斷,林邵白似乎並不為此感到難過羞愧,反而大大方方的任由來往的人肆意打量。

謝行儉心裡有些觸動,眼前的少年,還是原來那副他所熟悉的偏執乖張的眼神,細細長長的單鳳眼,唯一與過去不同的是,笑容多了,渾身不再像過去那樣卑微,如今厚薄均勻的嘴唇上噙著爽朗的謙恭笑容。

他總感覺麵前的少年變了,變得更為自信,更加凜然。

“儉弟——”林邵白也是頭一回喊他喊得這麼親切自然。

謝行儉應了一聲,心裡頗為感慨。

他回身四周掃了一眼,指著街頭的食肆攤子,對林邵白道,“許久不見,要不咱們上那坐坐,衙門前此刻未免吵鬨了些。”

林邵白不反對,當下跟著謝行儉走了過去。

謝行儉挑的是一家箸頭春攤子,專賣鵪鶉和雞湯,兩人乾坐著無趣,他便喊店家端來兩碗補氣養血的雞湯。

“不來隻鵪鶉麼?”店家頗為意外,熱情的向謝行儉推銷,“兩位小客官,但凡來我家攤子,都是衝著我烤的鵪鶉來的,嘖嘖,小人不誇張的說,咱家鵪鶉肉質燜蘇,噴香四溢,吃過的都讚不絕口,兩位何不來上一隻?”

謝行儉剛吃完午飯,實在吃不下,便問林邵白可想吃,林邵白摸摸空落落的肚子,淺笑的點點頭。

謝行儉微訝,心裡不禁搖頭歎息,林邵白確實變了,擱以往,林邵白是絕對不會拉下臉在他麵前吃白食。

“那就來一隻紅燒醃鵪鶉。”謝行儉重拾笑容,指著圓鍋上的鵪鶉,“瞅肥點的鵪鶉端來,等會麻煩店家肉彆烤的太乾,不然肉吃起來柴的很,容易塞牙。”

“還有,將你鋪子的酸辣小菜,一應先拿上來幾盤讓我們開開胃。”

“哎!”店家笑眯眯的應聲,說完轉身小跑離開,轉眼送來兩小碟酸辣菜心和鹹豆角。

“兩位慢用,雞湯和大菜稍後就來。”

“邵白兄先嘗嘗這兩樣小菜,酸辣可口,等會再吃肉食,不會膩人。”謝行儉笑的將盤子往林邵白眼前推了推。

林邵白挑了挑眉,依著謝行儉的說法,夾了幾筷子小菜吃起來,菜心和豆角醃製入味,嘗起來酸酸辣辣,鹹香適宜,令人肚子瞬間敞開了大門,情不自禁的翹首以待接下來的美食佳肴。

攤子賣的雞湯是昨晚就開始燉的,雞肉燉的軟爛,雞骨頭輕輕一咬,便能吸出裡麵藏著的骨髓。店家抄起葫蘆瓢舀上兩碗,麻利的端上木桌。

謝行儉拿著木勺在滾燙的雞湯裡輕輕攪拌,時不時的吹上一吹,清亮濃鬱的碗麵飄著點點綠色蔥花,十分好看。

用勺子用力一舀,沉入碗底的碎小雞肉沫立馬浮出表麵,聞起來香噴噴,格外誘人垂涎。

謝行儉低著頭,嘗了一口,湯味濃稠鮮香,溫熱的汁水順著喉嚨滑進胸腔,舒坦至極。

“儉弟貌似在吃食上,很有心得講究。”突然,林邵白擱下湯匙,嘴角抿起一絲笑容,眼神直直的注視著謝行儉。

謝行儉微愣,他有點不適應林邵白的轉變,不過他仍舊認真的回應林邵白,“講究倒稱不上,不過是平日吃多了我娘做的美食,嘴巴養的刁,遂在外頭吃食上要求精細了些。”

“甚好。”林邵白沒頭沒腦的說上一句,說完就低著頭吃起剛端上來的鵪鶉肉。

謝行儉聲一噎,不知道接什麼話好。

林邵白許是餓的夠嗆,足有半斤的肥鵪鶉轉眼功夫便吃的乾乾淨淨,連骨頭渣都不剩。

吃完,林邵白尤為不舍的望著桌上空空的碟子,謝行儉會意,喊來店家再上一隻鵪鶉。

“兩隻!”林邵白抹抹嘴巴,清潤的嗓音突然響起。

“啊——”謝行儉和店家均驚訝的張大嘴。

“你放寬心,我帶了錢。”林邵白伸手掏出錢袋丟到桌上,淡淡道,“官家賞的。”

“得嘞!”店家瞅著鼓鼓的錢袋,頓時咧開嘴接單,片刻功夫便將林邵白點的兩隻鵪鶉端了上來,還額外贈送了兩碗清湯。

剛出爐的鵪鶉,逐隻塗抹醉人的黃酒和香濃的大醬,再沿著焦黃的表皮撒上白芝麻,猛火烤炙後,鵪鶉身上的油脂減去大半,吃起來味道香醇濃厚,唇齒留香。

林邵白甩來以往的含蓄內斂,抓著鵪鶉使勁的啃,謝行儉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的真實性。

就在他心思浮動之際,林邵白放慢動作,先打破僵局。

隻見他黝黑的眼珠緊緊凝視著手上的鵪鶉,突然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林邵白怎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謝行儉點點頭。

林邵白狠狠的咬下鵪鶉小腿上的肉塊,含糊著嗓音,小聲自嘲道,“有錢可不得使勁作麼?”

謝行儉深邃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錢袋上,良久才感歎了一句,“邵白兄如今科舉之路已脫困境,又得了官家的賞銀,何不振作點,繼續往下讀書。”

林邵白驟然抬起頭,忽而一曬,摔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腿子肉。

緊接著,林邵白從始至終的溫潤眼神忽的變得冷冰冰。

“儉弟你也知我成了秀才?”

“恩。”謝行儉順應的點頭,布告上寫的明明白白,林邵白之母返鄉途中因救朝廷重臣而亡,而非是趙廣慎打聽到的受寒不治而死。

那位被救的朝廷重臣回京後,著人打聽到林邵白因母逝孝期而耽誤了科考,又聽說林邵白資質過人,不禁起了憐惜之心,便在早朝時,向景平帝上書,當麵美言誇讚林邵白棄學孝母,孝感天地,理當開赦其戴孝科考的罪名。

當然,朝中不少人反對此舉,稱林邵白觸犯律法,應嚴懲以儆效尤,然重臣據理力爭,將林邵白之於林母去世不知情,且甘願放棄科考等良好態度一一呈現至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