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1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9033 字 5個月前

從他讀書時起, 韓夫子就教導他人不可張狂, 進了縣學後, 林教諭戒尺警告他要顧念同窗之情, 離開雁平時, 魏氏兄弟勸告他遇王公貴戚不可莽撞, 來到京城以後, 徐大人教育他沒把握的事不要涉足……

他受夠了這些條條框框, 他來到古代已有十五載, 從始至終身邊的人無不在日夜提醒他, 他是一個沒身份、沒背景的小人物, 所以他不能和彆人硬碰硬, 他要卑躬屈膝的奉承高位上的人, 卻沒有一個人問過他,在他咽下這些不友好的眼神和言語時,他心裡好不好過。

當然,他一個窮鄉僻壤出來的小門小戶, 誰會在乎他好不好受。

在權貴麵前, 他不能反抗,隻能忍氣吞聲的去接受來自外部的所有惡意。

謝行儉是真的受夠了, 他苦心從小小的雁平縣來到京城, 然而國子監華美的外表下,是助教先生的糊弄,是同窗們的蔑視,是權貴的欺壓。

所以當他聽到華衣少年的嘲諷, 他不顧一切的掀了桌,將他對國子監的不滿全部傾倒在了華衣少年身邊。

其實懟完後,他就後悔了。

他太渺小,也許華衣少年回家告個狀,說不定他明天就從國子監消失了。

他怕了……

所以,當華衣少年拎起拳頭打他時,他沒有躲,硬生生的挨了兩拳頭。

華衣少年的手勁很大,才兩下,謝行儉嘴角就流出了血漬,嘴唇崩裂的傷口瞬間讓魔怔的謝行儉清醒過來。

他好笑的舔了舔嘴角的傷口,鐘木鴻驚愕的拉開謝行儉,見他嘴角青紫流血,頓時心頭一震。

“都流血了,快跟我去用藥……”

謝行儉拍拍鐘木鴻的肩膀,渾然不知疼痛的咧嘴笑,“木鴻兄稍安勿躁,想去用藥也要看這位仁兄是否讓行儉走?”

華衣少年打了人,氣也消了,雖說是他挑釁在先,但謝行儉不識好歹與他作對,他教訓下謝行儉怎麼了。

可當謝行儉陰陽怪氣的說出這話,華衣少年心中消散的怒火猛地又席卷上來。

“你這書生,說話忒沒意思。”華衣少年甩袖,神色憤恨,“傷了自行去用藥便是,何須來問我?”

“就是,”旁邊有人起哄,“活該思霖兄打你,這麼不識抬舉,也不看看你惹得是誰,孫家在京城那可是響當當的人家,豈非你能撒野的?”

“思霖兄打你兩巴掌是便宜你,行了小兄弟,下次做事可不許這般莽撞哦,否則就不是眼下兩巴掌這麼輕了?”

“得罪思霖兄的,向來沒好果子吃,你還不趕快謝恩速速下去?”

謝行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一抹嘴角流淌的血水,一雙點漆般的眸子冷的如深湖底的水。

他朝華衣少年拱了拱手,華衣少年鼻孔一嗤,不耐煩的擺擺手讓謝行儉滾。

謝行儉揚眉深深地看了一眼華衣少年,麵無表情的離去。

謝行儉走後,華衣少年身側的人小聲道,“思霖兄,剛才那小子你怎麼輕易就放了他,瞧著那小子臨走前那股勁,看著就是塊狠骨頭,你不磨磨他,他下次……”

孫思霖頗為複雜的看了一眼遠去的謝氏儉,呸了一聲,“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還能怎樣,這又不是孫府,等會鬨到祭酒大人那去,我爺爺非得扒我一層皮不可。”

“算了算了,這小子倒也識趣,我孫思霖大人有大量,便宜他了,嗨,和一個窮小子計較什麼,晦氣。”

“還是思霖兄敞亮啊——”周圍的人紛紛拱手,似乎孫思霖打謝行儉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

謝行儉離開後,並沒有回稱頌館,反正照稱頌館的模式,下午上不上課都無所謂,和鐘木鴻告彆後,他先去藥鋪買了點傷藥塗抹好,隨後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走。

國子監背靠京兆府,兩者之間隔了一條朱雀街,謝行儉先去了京兆府門口,他上次陪居三來過這裡,對這裡還算熟悉。

京兆府正門,右側架著擊鼓鳴冤的登聞鼓,左邊則立著一塊高大的黑色石碑,上麵一清二楚的雕刻著正五品以上的京官名諱。

謝行儉捂著嘴角,抬頭在石碑前久久佇立。

上麵有很多他熟悉的姓氏,有羅姓、徐姓、向姓、韓姓、宋姓還有孫姓……

孫姓以正二品吏部尚書孫之江為首,底下一溜的還有好些孫姓的四品官、五品官。

謝行儉莫名覺得嘴角疼的厲害,怪不得孫思霖敢在國子監對他大打出手,嗬,孫家不愧是大家族,隨便一個小官拎出來就能捏死他。

孫尚書的事,他知曉一些,去年雁平縣書生呷妓的事在京城鬨得沸沸揚揚,聽說起因是太上皇問及孫尚書和武英侯羅家的恩怨,底下的人嘴碎講故事時一並將雁平縣的醜聞說了出來,這才導致雁平縣在天下“聞名”。

謝行儉與羅鬱卓之間是稱呼過一兩日兄弟的朋友關係,所以當初聽到武英侯羅老侯爺大鬨金鑾殿狀告孫尚書,他便留了心眼打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一切的源頭竟然是許如英在雁平縣開新儒書肆寫話本惹得禍。

怪道當初許家連夜搬出雁平縣,原來是許如英在話本上隱射羅家大勢已去,羅家雖為武英侯府,然三代傳下來,爵位就要上交朝廷,故而比不上皇恩正隆的吏部尚書一職。

許如英之所以將羅、孫兩家做比較,貶責羅家而高抬孫家,除了因為許如英的族兄是孫之江的門徒,還因為孫羅兩家是世仇的緣故。

許如英想借話本惡心羅家,然而羅家人是武將出身,最厭煩的就是這些瑣碎小動作,遂一舉將孫之江告到了新帝敬元帝跟前。

武英侯有從龍之功,敬元帝自然偏袒武英侯,且話本一事武英侯本就受了委屈,因而敬元帝下令貶黜許如英族兄五品典儀之位,用以撫慰武英侯。

同時,吏部尚書孫之江也沒好果子吃,被新帝禁足在家三個月不得上朝。

謝行儉理清思緒後,抬腿離開了京兆府門口,一路回了家。

家中王多麥正幫工匠們遞磚頭搭院牆呢,突然看到臉上傷痕累累的謝行儉出現在門口,驚的手上的青磚一下掉下去,砸到腳上痛的他齜牙咧嘴。

“得,咱們兄弟倆如今都是傷患人士了。”

屋裡,謝行儉將藥鋪買來的傷藥分出一些給王多麥腳上塗抹。

王多麥顧不上裹繃帶,抓著謝行儉問,“你臉咋啦?咋出門還好好的,現在就成這樣了?你下午沒課?國子監散學這麼早嗎?”

謝行儉放開王多麥的腳,笑道,“表哥,你一下問這麼多,我該回答哪個好?”

王多麥急道,“你先說你臉咋了?”

“被打了。”

王多麥:“……”他當然知道被打了,他又不眼瞎。

“被誰打的,為什麼被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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