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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9806 字 3個月前

今年國子監許是考慮到監中多了很多出門在外不能歸家的優監生, 因而二十八那天, 國子監提前給各位優監生發了白銀五兩, 半袋子米麵後,就宣布國子監正式休沐。

冬日陰冷而又漫長, 過了大小寒後,上京城簌簌的大雪下個不停, 屋外大雪紛飛,整個上京城似乎都被籠罩上一層白棉被,雪窖冰天, 凍骨的北風呼嘯怒號,似是一匹匹脫韁的野馬在京城上空肆意疾奔。

大抵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即將到來, 街麵上雖寒風刺骨, 大街小巷上卻人流如潮,各鋪麵攤子上四處張燈結彩,喜慶的紅字對聯福紙迎著風雪飄揚。

入了夜,街道兩側掛滿了紅通通的小燈籠,在漆黑的冷夜裡將上京城裝飾著異常明亮,登於高處遙望, 真真是一個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盛況之景。

國子監休沐後,謝行儉和魏氏兄弟因為還要趕明天去武英侯府的禮物,所以顧不上去街上鬨一鬨辭舊迎新的燈火節。

回到家後,三人就一直窩在東廂房裡。

謝行儉買的這棟宅院的院牆前兩日終於完工,因而王多麥也就不用呆在家裡監工,正好謝行儉他們回來了, 王多麥想著去外麵囤點過年的年貨,除了魏席坤,剩下的幾人今年都是頭一回在外過年,如今雖然不能與千裡之外的家人團聚,但年總是要過的。

京城的市集比雁平要熱鬨的多,王多麥采買的東西很多,一連跑了四五趟家,才將要買的吃食貨品買齊全。

這頭,謝行儉穿著一身輕便的薄襖坐在書桌前,魏氏兄弟則貓在床坑上,腿上蓋著暖和和的被褥,身子被炭火烘的舒舒服服。

被褥上盛放著一頂小茶幾,桌麵擺放了很多魏氏兄弟從雁平帶過來的乾貨吃食,有焦香的爆炒茴香豆、風乾的辣野豬肉乾、還有流口水的香辣野雞撕肉,一堆辣火火的吃食吃得魏氏兄弟兩人直嘬嘴。

屋內肉香四溢,書桌前的謝行儉卻絲毫不受美食誘惑,隻見他骨節分明的右手執起筆,擰著眉頭紋絲不動的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筆直。

魏席時丟了一顆脆花生進嘴,邊嚼著邊給魏席坤使眼色,兩兄弟擠眉弄眼半天,最終一番無聲交戰後,魏席坤敗下陣來。

魏席坤隻好下了床,慢慢吞吞的移至謝行儉的書桌前,定眼一眼,隨後魏席坤雙手抱胸,挑眉戲謔道:“小叔,你都想了好幾天了,咋還沒動筆啊?”

謝行儉眉頭緊鎖,白紙被筆杆上的墨汁染壞了好幾張,他換了一張又一張,可就是無從下筆,腦子裡一團漿糊。

魏席坤繞到另一側,攤開謝行儉丟棄在書籃裡的廢紙,幾乎每一張紙上都隻有一堆濃黑的墨汁,上麵見不到任何的字樣。

“小叔,”魏席坤納悶,“咱們三一道準備的,我和時哥兒一人提了一副字畫,我還以為你跟我們一樣呢,怎麼你憋了好幾天一個字都沒寫出來?”

謝行儉吐出一口鬱氣,將毛筆丟回去,癱在椅子上歎息,“是啊,我一個字都沒寫——”

“為啥啊?”魏席坤問,“即便一時想不出好的詩詞,小叔你就隨便畫一副畫即可,現在不興畫卷上一定要題詞的。”

聽到這話,謝行儉複又歎氣。

“畫不出來。”

“啥?”魏席坤聞言瞠目結舌,就連床上的魏席時都驚的跳了下來。

“你說你不會畫畫?”魏席時眼睛瞪得如牛眼。

“不是吧?”魏席時表示懷疑,“縣學雖沒有教授過丹青課業,但咱們每日執筆寫字的,總歸是能描出一兩副山水畫的,心中存有山丘溝壑,下筆照著來就行,怎麼就不會了?”

謝行儉兩手一攤,表示他腦中空蕩蕩,沒有一點頭緒。

他驀地想起在稱頌館小課堂上,於天嵐問他可會騎大馬、射長箭,他頗為自信的說六藝他雖涉及的淺,但日後有機會了總會學出成就。

謝行儉瞥了一眼桌上褶皺的白紙,頓時覺得臉被甩的啪啪做響,好疼。

他連最基礎的丹青圖都描不出一二副,更彆提有難度的射箭騎馬了。

“羅兄帖子昨兒就送過來了,邀請咱們去武英侯府賞雪,這眼看著天都快黑了,小叔你還沒畫好,這可怎麼辦?”魏席坤抓抓腦袋瓜。

“畫不出來就算了。”魏席時見謝行儉這兩日為了憋出畫,憔悴的眼底烏青露出了一大塊。

忽而魏席時腦中靈光一閃,“行儉,乾脆你就寫幾首詩算了,現在京城外雪花飄飄,你何不以雪為題,寫幾首應景的瑞雪詩送給羅兄,羅兄為人和善,定不會計較於你。”

謝行儉眯著眼不說話,旁邊的魏席坤咳了一聲,“詩……就更算了吧,小叔他作詩,咳……”

魏席時聞言,猛然聯想到在縣學的時候,每每林教諭上詩賦課,謝行儉坐在那就如有火燒一般,抓耳撓腮大半天才能寫出一兩首詩文。

魏席時訕訕的笑兩聲,斂著氣息道:“實在不行,你就去外麵買點京城的禮品送過去。”

謝行儉眼睛一亮,反正他死磕是做不出上得台麵的丹青和詩文,何不直接買點包裝好的禮品送過去就是了。

正當他嘴角浮起如釋重負的笑容時,王多麥拎著一堆年貨走進來,聽到禮品,以為三人年後要走人戶。

便笑著道:“今日京城各大商鋪就像沾了糖塊的蜂蜜一般,好些人嗅著味買,你瞧,我樣樣都買了一點回來。”

三人湊上前看了一眼,都是一些簡易包裝的吃食。

謝行儉心頭一動,問道:“可有新奇的東西嗎?能拿出手送禮的。”

“送禮?”王多麥眼珠轉了轉,“年後回籮送禮的當然有啊,酥肉餅、發糕團、如意糕、吉祥酥……”

王多麥列出了一堆名字好聽的點心,最後還不忘補上一句,“這兩天外頭賣的最緊俏的就是梅花香,聽說是采了雪中盛開的寒梅釀製而成……”

謝行儉咽了咽口水,王多麥見眾人對梅花香頗感興趣,便小心翼翼的從旁邊的背簍裡取出梅花香。

甫一端上桌,一股梅花的淡淡冷香飄散開來。

“京城不愧是大地方,一個吃食竟然這般賞心悅目。”魏席時笑的拍手叫好。

魏席坤呼吸一頓,讚道:“你不說是吃食,我還以為是一棵盆中臘梅呢!”

謝行儉乍一看到梅花香,心裡和魏席坤的想法一樣。

“表哥,你確定這是吃食?”謝行儉指著麵前的小盆栽,不敢置信的問道。

王多麥笑應道:“就是吃食啊,是京城南邊一家老字號糕點鋪子的新品,每日就賣十份,隻賣兩日,我今個運氣巧,搶到手一份,可彆小瞧這一份,這可是今年最後一份。”

謝行儉微閉眼嗅著鼻尖的清香,‘梅花香’盆栽足有半米來高,茶褐色灌木扭曲的向兩邊延伸,上麵掛滿了一簇簇紅色花骨朵。

不仔細看,和真的臘梅樹沒什麼兩樣。

最喜人的是,臘梅旁還插有幾束矮小的南天竹,臘梅枝乾光禿禿的,顏色顯得單調,如今旁邊有了一團綠意,倒凸顯的生機盎然。

“紅花綠葉,做這點心之人定是有一顆七巧玲瓏心,臘梅和南天竹揉搓的栩栩如生,此番作為真是彆出心裁。”謝行儉歎道。

“何不就將這梅花香送給羅兄?”魏席時建議道。

“武英侯府雖是武將出身,但羅兄自小讀書,必定會愛上這雅致的梅花糕點,且不說他喜不喜歡吃甜品,就單論梅花香的外形,擺在書房隻顧看著,就舒心不已。”

謝行儉點點頭,讀書人之間送‘花中君子四友’,更多的是將四友所秉持的品格加持在對方身上。

梅,剪雪裁冰,一身傲骨,與武將出身的清貴世家公子哥羅鬱卓相得益彰,而且羅鬱卓為人機警仗義,身上不乏有梅花傲氣。

王多麥見謝行儉有意向將梅花香送去武英侯府,便說趁著閉市前去外頭買個好看的禮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