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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8859 字 3個月前

“小寶兄弟,救我!”

謝行儉甫一踏進廳內,林大山立馬飛撲過來,隻見他神色惶恐,似是後邊有洪水猛獸趕他。

謝行儉一見這陣勢,眉頭微挑,林大山撲過來的瞬間,他當即身子一拐,巧妙的躲過了林大山的張牙舞爪。

林大山見撲了個空也不生氣,嘴巴一撇,絮絮叨叨道,“昨夜回家後,小六子收到一封信,是我爹在回雁平的路上寄過來的……”

謝行儉端坐在上,耐心的將林大山的話聽完。

“你要考狀元?”饒是謝行儉早有心理準備,但聽見林大山的侃侃而談後,還是大吃了一驚。

據他所知,林大山自從院試後喜歡上柳家小娘子,學業上荒廢了不少,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其實讀書也是如此,一到起了懶惰之心,再想拾起書本可就要花好一番心思。

林大山為了追女人,已經兩三年沒有好好的拿筆寫字了,現在突然想考狀元?說實話,不是他想打擊林大山,確實有些難度。

“考狀元是小事,”林大山眨眨眼,興奮到無與倫比,“主要是我爹來信說柳兒家放了話,倘若我高中狀元,他家就會把柳兒嫁給我。”

謝行儉一時語噎,戀愛果真使人降智,林大山難道就不懷疑他爹半路是怎麼接到柳家的信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話是林教諭瞎編的啊?

不過,林大山如此信以為真,想必林教諭在寫信前,已經摸清自己兒子在戀愛麵前是不會轉動腦子的,所以林教諭說什麼,林大山就信什麼。

謝行儉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林大山,戲謔道,“既然林教諭已經將柳家的意思說與你聽了,你今後便發狠些,以你的天賦,兩年後…”

“以我現在的狀況,莫說兩年後的鄉試,即便再過一輪,我也未必能考中舉人,更彆提狀元了。”林大山捂著臉羞愧難當。

“前幾年在雁平,我之所以能在院試中出人頭地,純碎是我爹棍棒底下出…出秀才。”

謝行儉忍俊不禁,直言不諱道,“你能考中院試第三,去年又中了鄉試副榜,可見你是有底子的。”

林大山憨憨笑了聲,“可再好的底子也被我這兩年揮霍空了,若不是我爹寄來這封信,說不定我還要玩兩年。”

“光陰似箭,你可要悠著點啊。”謝行儉眼中一閃,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柳家開出的條件是狀元,大山兄弟可要抓緊些,你可彆忘了柳家姑娘再過兩年就要及笈,到時候你如果還沒考中狀元,柳家轉頭把柳姑娘嫁給彆人也說不定。”

“不可能!”林大山炸毛,瞪大了眼,高聲道,“小柳兒怎麼可以嫁給彆人,除了我,她誰也不會嫁。”

謝行儉微笑,“你不信?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兩年後你要是還落榜,我敢篤定柳家姑娘與你無緣。”

林大山一窒,垂頭喪氣道,“彆!我可不想兩年後再落榜,我爹在信上說了,我再中不了舉人,彆說娶小柳兒成問題,就連家門我可能都進不去。”

說著一轉頭,林大山可憐兮兮的道,“我都懷疑我是不是我爹親生的,你知道我爹臨走前跟小六子說了什麼嗎?”

謝行儉臉往前湊,表情和動作配合的恰到好處,故作好奇的問,“說了什麼?”

林大山哇的一聲嚎叫,置氣道,“我爹說我再考不中舉人,就直接讓我去寺廟繼續呆著做和尚…”

謝行儉聽著咋舌不已,依林教諭的性子,林大山如果兩年後還中不了,也許真的要被林教諭壓著出家…

隻不過林大山如今都是秀才了,林教諭舍得將秀才兒子送去寺廟?

謝行儉喝了口早茶,正色道,“你也彆太有壓力,隻需靜下心來好好學,兩年後的鄉試一定沒有問題,至於送你去寺廟當和尚,你爹隻不過是說說而——”

“我爹是什麼用的人,你還不清楚嗎?”林大山鼻子裡輕輕哼了聲,“我爹他說話向來說到做到,說送我去寺廟就真的會送我去。”

這次謝行儉沒說話,看了看坐在那邊滿口抱怨的林大山,謝行儉垂下眸子暗暗吐槽:不想做和尚,那就好好讀書唄。

也不知怎麼了,林大山似是聽到了謝行儉的心裡話,隻見林大山從背來的書箱裡拿出一本書卷,一臉諂笑,“昨晚你說不用我代替綠容去見田狄,那每月你專門替我出鄉試考集的要求,我也不能厚著臉皮再讓你幫我,嘿嘿,不過你能幫我瞧瞧文章嗎,隻耽誤你半盞茶的功夫,若有不足之處你幫著指點指點?”

謝行儉不動聲響的接過林大山遞過來的書卷,溫和道,“綠容的事多有打擾了,隻你昨天也聽到了,邵白兄說他能搞定田狄,這樣一來,你就不必再縮骨替我去冒險,至於先前說每月為你量身定做一份考集——”

謝行儉說話留了一半,眼睛定在手中的書卷上,林大山給他看的是一篇五經文章,看內容,應該是林大山在國子監才學的知識。

“至於啥啊?你話還沒說完呢?”林大山圍著謝行儉上竄下跳的問,見謝行儉在認真的翻閱他的文章,時而還蹙眉,林大山忍不住將謝行儉帶入到他爹身上,瞬間站直了身子。

“小寶兄弟——”

謝行儉抬眸似笑非笑的看著林大山,這小子也不從哪聽來了他的小名,但凡見到他,一口一個“小寶兄弟”,聽著彆扭的緊。

提及乳名,謝行儉不由得連聲歎氣,京城像他這麼大的讀書人,早就有表字了,可憐他成了親都沒人給他取字。

前朝時期規定,男子二十歲行加冠禮後,可由長輩或是老師取字,以示成年。

但由於太上皇倉促登基,朝廷急需用人的緣故,導致那一段時間新入仕的官員多是未滿二十的人,朝堂是重地,官員之間直呼其名是極為不禮貌的一件事,總不能站在金鑾殿上,大剌剌的喊他們的小名——“狗剩,小石頭,栓子,鐵柱”吧。

總之,這些充滿鄉土氣息的乳名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喚出來,當事人多少都會有些不好意思,太上皇聽聞此事後,允許少年入仕者,可以提前取表字,像林邵白這種家中無長輩,又需要林邵白站出來挑家族大梁的,這種特殊情況都可以提前取字,好方便大家用來交流。

謝行儉越想越悵然,他六歲入韓夫子私塾,按理說他的字該由韓夫子這個蒙師來取,但韓夫子回到京城後,似乎一下就過起了養老生活,除了剛開始每月指導謝行儉考集工作外,餘下的時間都是呆在韓府吃茶作樂。

謝行儉覺得每月因為考集的事打擾了韓夫子,心中本就有愧疚,因而在取字上麵,他不敢再麻煩韓夫子,而韓夫子貌似也將這件事忘到了腦後跟。

韓夫子沒功夫幫他取字,那他隻能依賴林教諭,可…林教諭取名字很…特彆,瞧林大山就知道了。

一個讀書人取一個聽著像是深山裡的獵戶名,著實有些不雅觀。

不過話又說回來,林教諭好像也忘了給謝行儉這些學生取表字,對於這一點,謝行儉深表慶幸,他可不想他日後整天聽彆人喊他大河或是大川這類的名字。

“小寶兄弟——”林大山將頭懟著謝行儉,又叫了一聲,旋即唯唯諾諾道,“可是我寫的文章不堪入目?小寶兄弟,你隻管說我哪裡寫的不好,不用顧忌我的感受,我今個來你家,就是想過來請教請教。”

謝行儉板起臉,瞪了一眼林大山,這娃喊他小寶兄弟喊上癮了吧?

林大山被他爹瞪眼的教育模式支配的格外恐懼,一見到謝行儉拿著他的文章衝他瞪眼,林大山恍惚覺得他爹坐在麵前,慌不擇言的脫口而出:“爹……”

正欲隱晦的糾正林大山不要再喊他小寶兄弟的謝行儉:“……”

林大山雙拳緊握,直直的放在身側,話一出口就紅了臉,羞赧的尬笑,“小寶兄弟剛才瞪我那一眼太像我爹了…”

謝行儉意味深長的站起身拍拍林大山的肩膀,這孩子在家想必挨了林教諭不少打,瞧瞧一個眼神就被嚇得如慫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