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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9365 字 5個月前

小太監展示完畢後,將白紙疊好放置到托盤上交給上首的京兆府尹左大人。

左大人身材矮小,此刻抻著腦袋努力往桌麵看的滑稽模樣勾的謝行儉發笑,那張白紙現場的人都看了個遍,作為本次案件審判官的左大人,竟然是最後一個目擊者。

左大人微張開嘴看著紙上的內容,嘴旁特意留的兩撮小胡子抖三抖,這是想笑的預兆。

不怪門口老百姓質疑,這樣式的書法文章,確實不堪成為庶吉士。

“大膽!”左大人瞟了一眼已經開始端杯飲茶的敬元帝,驚堂木一敲,衝著早已癱軟的朱長春大喊:“你到底是什麼人?金榜題名的真正朱長春呢,他現在在哪?!是不是已經被人殺人滅口了?”

朱長春被潑了一盆冷水,原已經嚇尿的朱長春冷不丁的清醒,忙大喊冤枉,哭的涕泗橫流,仍舊狡辯道:“大人冤枉,小人…下官就是朱長春啊——”

“你胡說!”跪在旁邊的李通許昂起披頭散發的腦袋,麵色漲紅,高聲反駁道:“你怎麼可能是朱長春!朱長春文籍上分明寫著他最擅長的就是文章編纂——”

話說一半,李通許拖著受傷的下半身挪向前方,猛的叩拜敬元帝,激動道:“皇上,試問一個專長文章的書生,怎麼可能沒有一手好字?下官未進翰林院之前就認識朱長春,此朱長春非彼朱長春,下官當初認識的朱長春為人坦蕩,雖其貌不揚,但心思細膩,意誌不屈不撓,斷不會遇事哭哭啼啼……”

“你給老子閉嘴!”朱長春破口大罵,表情猙獰:“皇上天子威容在此,龍氣吞山河,下官一時被皇上的氣勢鎮攝流淚,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李通許被罵的一愣一愣的,許是長期受朱長春謾罵的緣故,李通許當即啞了嘴巴。

“朱長春!你敢在衙門前再咆哮一聲試試!”

京兆府尹左大人怒瞪著圓滾滾的小眼睛,手中的驚堂木又響,矮小的左大人恨不得跳起來打醒朱長春:“皇上還在呢!哪裡輪得到你說話!”

朱長春臉上再無半點血色,伏在地上,抖的身子如篩糠,驚恐的趴在地上不敢再出聲,肥胖臉上轉嗒的眼睛不時的往四周看,似乎在尋找什麼。

謝行儉瞧見朱長春的小動作,忍不住蹙眉,遙望這京兆府衙門堂內,四處坐的都是朝廷響當當的人物,也不知哪位大臣會是朱長春的幫凶。

朱長春辯解無用,隻這一手字就疑問重重,沉默寡言的敬元帝首次開口,問的不是朱長春,而是翰林院的程杜兩位大人。

問題就一個:這樣的狗東西是怎麼進的翰林院?

兩位大人見敬元帝麵帶諷刺的瞧著自己,兩人麵麵相覷,直搖頭說他們是按照朝考成績來排的名次,朱長春在朝考時確實成績斐然。

提及朝考題,謝行儉忽然一哆嗦,那種寒冰澆頭的恐懼感莫名頃刻間襲來。

倘若朱長春寫的朝考答案無勿,敬元帝會不會懷疑有人泄題給朱長春?

會不會……懷疑是他?

木莊冷冷的瞧他,咬著牙壓低聲音道:“你替馬大學士出朝考題的事,等會沒皇上的指示,切勿出聲。”

謝行儉愣住,剛想問木莊怎麼知道他參與了朝考題,就聽跪在前邊的杜大人突然喊他。

“謝修撰——”

謝行儉抬眸望過去,隻見杜大人滿臉愧色的看著他,滿屋子人的視線都被杜大人一聲叫喊聚焦到他頭上。

他頂著大夥迸發出的好奇目光,三步並做兩步的上前問安。

杜大人心有滿足的繼續道:“回皇上,當初南邊多郡傳出瘟疫,和微臣一同負責朝考題的馬大學士心係黎明百姓,中途突然投身至瘟疫病情中,可憐了我和程大人,夜以繼日的為朝考題奔波。”

說著,杜大人老眼泛出淚花,感激涕零道:“還是皇上聖明,體桖我和程大人年邁精力有限,這才暗中找來新科狀元謝行儉幫襯我等。”

杜大人這話一出,整個大堂立馬沸騰起來,眾人交頭接耳的開始竊竊私語。

杜大人抹了把淚水,開始絮絮叨叨、抑揚頓挫的講述出朝考題時,謝行儉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不愧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寥寥幾語就將謝行儉拉進了泄題漩渦,一字一句看似感謝謝行儉幫忙出朝考題,但在座的各位都是老謀深算的狐狸,誰聽不出杜大人的言外之意——朱長春這樣的狗東西出現在翰林院,是謝行儉泄題的緣故!

謝行儉跪在那,腦中不停的梳理著龐大的信息,他當初乘坐官轎入吏部考功司出朝考題是秘密,鐘大監特意囑咐他,說為了避免朝考題出亂子,今年的朝考題就不署他的名字了。

所以後來杜程兩位大人對外宣稱朝考題是他們所寫時,謝行儉為了守口如瓶,並沒有站出來拆穿。

一來他將要進翰林院當差三年,得罪兩個翰林大人,他討不到任何好處,二來今年參加朝考的進士有很多是他認識的同窗,他作為朝考題出題官,本該行回避政策的。

為了同窗名聲著想,他隻能咽下這口無功勞的苦。

杜程兩位大人後來受了皇上的親口賞賜後,謝行儉嫉妒的不行,但也隻能暗中嫉妒,本以為這樁事也就他們幾個當事人知情,不成想,今天杜大人竟然沒請教敬元帝,就率先將內情公之於眾了。

敬元帝端茶的手收緊,不動聲色的臉上露出了薄怒,杜大人行走官場何其謹慎,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個乾什麼?

朝考題關乎著進士進翰林院,翰林院有儲相之所的稱呼,進士踏進翰林院,也就意味的他們在登閣拜相的利益中分得了一杯羹。

這些庶吉氏說不準日後就會冒出個權臣大官出來,所以翰林院出身是進士們最為看中的一點。

杜大人這般將謝行儉供出來,豈不是故意引導彆人猜忌謝行儉有沒有將考題泄露給彆的新科進士?

畢竟謝行儉上月大婚時,新科進士幫忙迎親的事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其風頭一度蓋過了皇家嫁公主。

果不其然,杜大人一說謝行儉參與了朝考題出題後,堂內頓時議論紛紛。

“朝考題取得都是國士無雙的俊秀之才,雖說謝修撰是新科狀元,但科舉曆來講究回避,本官瞧著,今年高中的進士們好些都跟謝修撰熟稔……”

這些大臣最會打哈哈,話隻說一半,任由外人浮想聯翩。

“對對對!”有人激動的胡子翹胡子:“翰林院今年的班底三十六人中,足有七八個都是謝修撰相識多年的好友……”

謝行儉跪在那不用抬頭都知道大家在懷疑他泄露朝考題給朋友。

他隱晦的望向身旁的杜大人,杜大人根本不看他,隻是一個勁的抹眼淚,似乎說起這件事很痛心的樣子。

謝行儉氣的手癢癢,以前他怎麼沒覺得瘦骨白須的杜大人竟窩藏著一顆歹毒之心呢。

朱長春剛被爆出朝考有問題,杜大人立馬拉出他來擋風頭。

試問一個朱長春被頂替的瓜好吃,還是他這個新科狀元泄露朝考題更勁爆?

當然是後者!

畢竟今年翰林院班底中有好幾個是他的好友,如果他泄題的罪名坐實,這些人都會遭殃。

一個朱長春換七八個翰林庶常落馬,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均傾向於後者這場大戲。

然而,這些人中,也有不愛湊熱鬨的。

比方說進來後一直神神秘秘的木莊,比方說事不關己的徐堯律,以及將杜大人質問謝行儉泄題這場鬨劇看在眼裡的敬元帝。

謝行儉有沒有泄題,敬元帝是最清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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