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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9554 字 5個月前

入了夜,外頭的暴風雨還在呼嘯,謝行儉將翰林院的文書收尾做好後,抬手避著雨回到廂房。

屋內,燭火搖曳間亮堂如白晝。

羅棠笙起身款款走過來,跛著腿的汀紅跟在後邊,汀蘭適時的出去打來熱水。

今天散衙回來時,京城的雨下的太大,狂風卷雨將謝行儉身上的衣裳打濕了大半,所以一回家他就泡了一個熱水澡,眼下吃完飯睡覺隻需擦拭漱口就行,無需再洗澡了。

簡單的擦了臉洗完腳後,謝行儉見汀紅低著頭還站在羅棠笙身後不離開,不由略略的挑高了一邊眉毛。

羅棠笙對他倆的私密空間很看重,平時一旦他洗漱完畢後,屋子裡是斷不會再留下人服侍的,今天汀紅還沒退下,想必是因為白天的事。

羅棠笙背著手朝身後一勾,汀紅跛著腿會意的走上前,正準備跪下時,謝行儉眸色晦暗一閃,伸手拉過羅棠笙,撩開珠玉碎簾,頭也不回的徑直往裡頭。

“夫君——”羅棠笙停下腳步,看了一眼簾子外頭的汀紅。

謝行儉眯眼,目光隱含淩厲,直直的看著汀紅:“昨夜的事,就到此為止吧,你既領了懲罰,就當受了教訓。你是棠笙的陪嫁丫鬟,隻需好好的服侍你家小姐便是,無需求我的原諒,但有一點你得時刻記著,多嘴多舌的人向來命短!”

汀紅哽咽的點頭,羅棠笙心疼從小陪伴自己的丫鬟,想出去安慰安慰汀紅,卻見燭光下,謝行儉的麵龐忽明忽暗的透著一股不開心,羅棠笙想了想,隻好隔著簾子擺手讓汀紅回去休息。

謝行儉自顧自的拖了鞋襪上床,羅棠笙趕緊先一步上床將疊好的被子鋪開,邊鋪邊道:“夫君可是惱了?汀紅她是無心的……”

謝行儉長腿故意搭在羅棠笙剛攤開的棉被上,阻擋著羅棠笙下一步動作,隻見謝行儉一瞬不眨的看著眼前的妻子,靜靜道:“無心之舉從來都不是借口,棠笙,你太慣著她了。”

羅棠笙掰著手指,瘦弱的身子半隱在紗帳中:“在羅府時,爹爹和夫君一樣,每天都在忙著朝政上的事,鮮少有時間閒下來陪我,我身邊的丫鬟有諂媚的,有壞心眼的,也有古靈精怪的,還有像汀紅這樣忠心耿耿的……”

羅棠笙聲音壓的很低,摻著縷縷兒時珍貴的回憶,此刻盤起的長發散在兩側,嬌容半遮半掩,叫謝行儉看的不真切。

他隻能從聲音裡判斷出羅棠笙情緒有些低落,他起身吹熄了蠟燭,黑暗中雙手環住羅棠笙,輕輕皺眉:“汀紅待你是真心,這點我清楚,所以我才沒讓高深趕她出府。”

羅棠笙“嗯”了一聲,謝行儉繼續道:“她用心服侍你,是她作為下人的職責,你已經回報她了,你給了她體麵的丫鬟身份,給她每月高出旁人的月給,已然夠了。人的私心都沒邊,你給她麵子,她卻四處惹事,她不安分守己的呆著便也罷了,還趾高氣揚的對主家指指點點,這就是她的不對。”

謝行儉對家裡的下人,從來不帶一絲絲奴役的目光看待他們,他們雖賣身為奴,卻也是有尊嚴的,謝行儉自知能力有限,不能改變封建社會的奴役糟粕,但在謝家,他願意給這些下人麵子,隻要他們能做好本分工作,他願意將他們拉到平等的位置。

但有一點不可逾越,這些人不能不知天高地厚的瞧不起謝家!

謝家不再是從前那個隻會在黃土裡刨食的農家泥腿子,謝家有的是銀子去外邊買大把聽話的奴婢回來!你瞧不起謝家?無所謂,離開謝家便是。

屋外的大雨砸打著窗台,落在屋簷青石板上,發出叮當響聲,屋內謝行儉抱著羅棠笙,娓娓講述主仆之間該注意的事項。

羅棠笙看中兒時友誼是好事,但作為一家主母未免太柔性了。

謝家日後要搬進狀元府,勢必是要添一批下人進來的,倘若羅棠笙還是這樣不擅料理後院的事情,那麼謝行儉每日操心的事肯定會增多。

家宅不寧,他哪還有心思去管外邊的事?

黑暗中,謝行儉神色漠漠:“我剛來主院睡覺時,娘喊我過去說了話……”

羅棠笙倏而緊張起來,急問道:“娘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怎麼會呢!”謝行儉半倚在床頭,壓住幾乎快要溢出黑眸的笑:“娘讓我多關心關心你的身子,問我能不能請宮裡懂婦人病的禦醫來家裡給你把把脈……”

謝行儉手掌輕輕按揉著女子軟軟的腹部,問道:“這裡還疼嗎?這幾天肚子痛可不是小事,得注意著調養。”

羅棠笙笑著搖頭:“今晚那一大盆枸杞紅棗雞湯全被我一人喝了,如今肚子暖洋洋的,一點都不疼。”

說著,羅棠笙抿了抿唇:“我這毛病又不是頭一回,每次都這樣,我都習慣了,夫君彆為了我去麻煩宮裡的禦醫,再說了,禦醫忙的伺候各宮裡的娘娘,哪裡有閒工夫顧及到我?”

謝行儉笑了兩聲,屋外的雨聲似乎小了許多,昏暗的房間裡,隻有遠處閃電偶爾亮起的絲絲光,籠在謝行儉麵龐上。

又一道閃電劃過,羅棠笙捕捉到男人睫毛動了動,黑暗中一道清潤的嗓音響起。

“禦醫的事我來想辦法——”

羅棠笙歪著腦袋,嘴角的梨窩深陷:“夫君有什麼辦法?上個月鎮國公家的夫人身子不爽,鎮國公的人前前後後去太醫院跑了三回,才將禦醫請回家,這還是看在鎮國公夫人是一品誥命的份上,禦醫才抽空跑這一趟的。”

“棠笙的意思,莫非不是誥命,這些禦醫都不上門麼?”謝行儉沉寂的眸子轉了轉,笑著調侃。

羅棠笙正色道:“這話還真的不是開玩笑,彆小瞧了這些救人性命的大夫,他們心氣高著呢!京城的醫館大夫隻看銀子辦事,而宮裡的禦醫是看官品辦事,官位高的人家,哪裡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請,太醫院自有一套章程,每月安排多少人出宮去各大臣府上請平安脈,這都已經成了約定成俗的事了。”

謝行儉聞言啞然失笑,看來無論身處何地,權勢都是壓人一等的東西。

就連救命的大夫都將人分三六九等,也難怪這世道有不公。

謝行儉放平身子,輕拍著羅棠笙的後背,笑的很悵然:“禦醫的事,你甭擔心,如果真的要誥命身份,太醫才肯屈尊降貴的來家裡給你調理,那我就拚一拚,給你掙一個誥命便是。”

“當真?”羅棠笙笑著甜蜜。

“這種事哪有開玩笑的?”謝行儉反問,“你莫不是對你家夫君沒信心?”

羅棠笙噗嗤一樂:“夫君如今是從六品的修撰,夫人從夫品級,按律,我跟娘是要被封贈為六品安人的。”

謝行儉微側身子,似乎心情甚好,笑道:“娘子這是著急想當安人了?”

羅棠笙聞言心尖顫了一下,隨即嗔笑道:“瞧夫君說的,打量我是那等眼紅身份的人麼?我不過是跟夫君隨口提一提罷了。”

謝行儉正色恭聽,羅棠笙突然提這個肯定是有原因的,果然,隻見羅棠笙笑著輕歎:“這條街上,不乏住著當官的人家,家中老太太頭上都封贈了安人或是宜人,我今天跟娘閒聊時,我瞧著娘說起彆家老太太時,麵容有些落寞,便想問問夫君,娘的六品安人誥封什麼時候下來?”

說到此,羅棠笙笑的眯眼:“也好叫娘出去耍耍威風,夫君可彆怪我多嘴,我今個將安人的事跟娘說了,娘正開心的等著朝廷誥封呢!”

謝行儉恍然大悟,難怪今晚吃飯時,他娘看他的眼神突然火熱的可怕,時不時還欲言又止,他還以為他娘是等他反饋醋雞湯的口味,所以他吃的歡時不忘給他娘點讚,倒想偏了他娘真正的意思。

如果羅棠笙今夜不說,他還真的意識不到這點。

六品安人的誥封……

謝行儉低頭啄了一下羅棠笙白嫩的臉頰:“誥封的事,原應該在朝考後就下發誥命服飾來家中的,隻你也清楚,上半年京城事兒太多,先前南邊出瘟疫震驚朝野,皇上和臣子們一心顧念著百姓安危,便將這件事給忘了。”

羅棠笙正全神貫注的聽呢,忽覺得臉頰上一道溫熱氣息貼過來,待回過神才意識到謝行儉親了她一下,頓時玉麵嬌羞難耐,小聲問道:“那現在呢?朝廷還沒記起來嗎?”

屋外的雨似乎又下大了,謝行儉格外喜歡這種雨敲窗台的氛圍,覺得非常的舒心和安適。

這種好心情,又是夜晚,懷中又有美嬌娥,怎能不做點妙曼之事。

心思正蠢蠢欲動時,他忽而想起羅棠笙還不方便,糟糕的心緒猶如屋外的暴雨一般,將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遍,心拔涼拔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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