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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9875 字 3個月前

領路的吏部官差笑著跟謝行儉解釋:“大人彆見怪,這些小主事都是國子監赤忠館的學生,聽聞大人以前在國子監時,曾來吏部呆過一段日子,他們得了消息後,興奮的想出來瞻仰瞻仰大人您的風光。”

謝行儉聞言微微一哂,當年宋由美在大街上故意暴光他的名諱,導致他被一群讀書人連著追了好幾條街,若不是羅棠笙及時趕到嗬退那些書生,他怕是要被扒的連褲子都不剩。

彆再說讀書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子啦,這些人瘋狂起來不亞於年輕力壯的菜市場大媽。

就比方說現在躲在門後窗前的小主事們,一個個鬼鬼祟祟瞪著賊溜溜的眼睛,隻看這一眼,他就有些不自在,這些人就差一個咽口水的動作了。

一旦加上了,他就是一隻楚楚可憐的小羊羔,這些小主事們此刻拿著刀叉,準備等他一咽氣,他們就撲過來將他吞食殆儘。

他禁不住生生打了個冷顫,領路的官差眼尖,注意到謝行儉的動靜,瞥了一眼後頭跟著拿行李的兩個下人,笑道:“最近這兩天也不知怎麼了,過的不像炎夏,倒有幾分深秋的意味在,大人帶這麼多衣裳禦寒,想來家裡的太太有心了。”

謝行儉眉宇間透出縷縷欣悅,以拳捂唇,輕咳一聲:“京城暴雨不斷,早晚溫差大,家裡的擔心本官寒了身子耽誤朝考題,遂多帶了一些。”

官差微微而笑,拱手言了幾句謝行儉喜得賢妻之類的話,謝行儉不喜歡和外人說太多私密事,便岔開話題:“敢問馬大學士可來了?”

“還沒呢,”官差搖頭:“馬大人年近古稀,比之旁的老大人,身子算硬朗的咯,隻不過一到下雨天,馬大人就渾身痛的厲害,這不,馬府剛差人過來,說馬大人早起疼的不行,大夫都上門了。”

“這麼嚴重?”謝行儉止住腳步,愁歎的反問:“馬大人可是一到下雨天就關節痛,畏懼風寒?”

官差點頭,雖不明白謝行儉所說的關節痛是哪裡痛,但——

“這幾年,隻要遇了冬,馬府都是閉門謝客的,便是有些事躲不過,馬大人出行都會裹上厚厚的衣裳,人老了嘛,火氣低,總是比像大人這樣的年輕人要怕冷。”

這個官差嘴跟碎,將馬大人的近況說了一路,謝行儉聽得入神,結合官員的言語,他這個醫學外行者,大致推摸出馬大人應該患有風濕病。

風濕病疼起來能要半條命,謝行儉抬腳拐過走廊,心裡琢磨著馬大人這回趕上壞天氣發病,那新朝考怎麼辦?

他心頭猛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馬大人不會又跟上回一樣“臨陣逃脫”了吧?

“不會,”官差搖頭,隨即又扭捏點頭,“這事說不準,馬大人德高望重,朝廷的科舉題,皇上本著敬老尊賢的原則,都會事先詢問馬大人的意思。”

“?”

謝行儉聽雲裡霧裡,官差不住的搓著手,支吾道:“皇上問馬大人可有出朝考題的心情,馬大人也沒點頭給個準話,隻說學子之事,馬大人作為三朝元老,合該替皇上儘份心…隻不過,馬大人後又補充一句,說朝中後起之秀眾多,朝廷新芽生出老葉黃…他這個老大人應該多讓讓位,好叫謝大人這樣的年輕人替朝廷效力…”

謝行儉被馬大學士的腦回路驚的頭發懵,也就是說,敬元帝讓他協助馬大人出朝考題就是一個不確定的幌子,依照官差所言,馬大人隨時都會“罷工”,然後將爛攤子丟給他這樣的後生?

“*”,謝行儉咬牙想發出一種叫草的植物名字。

官差汗顏,馬大人一邊心係莘莘學子,想著能撐起一把老骨頭出一回朝考題,無奈老骨頭散了架,一時撐不起來。

其實一炷香前,皇上就派了人過來傳話,大致意思是馬大學士這回怕是又要缺席朝考題了,傳話的人特意囑咐他,說如果謝大人問起馬大學士,不能直說,需委婉一點,以防謝大人承受不住。

望著疾步在前頭暴走的謝行儉,官差歎氣:這馬大人也真是的,不能上就直接說不能唄,做什麼非要答應了,到最後又食言。

謝行儉並不生氣馬大人的食言,畢竟老大人是因為身體不適才不能到位,他之所以憤怒,是因為新朝考題的主考官,敬元帝就點了他和馬大人兩個人。

馬大人不在,就意味著諾大的朝考題工程隻剩下他這麼一個頭頭,此次出朝考題的還有國子監的五位鎮館先生,無論是資曆還是年歲,亦或是官階,都在他之上,他擔心缺了馬大學士,他這個小小的侍讀學士壓不住這些人。

誰知臨進小院和官差說了此事後,卻見官差鐵口直斷不可能。

謝行儉不信,可待他進去和五位鎮館先生會麵後,麵對著五張如出一轍充滿歡迎+殷勤+和藹等n個善良詞語的笑臉後,謝行儉表示他信了。

這些人很好相處,至少在他麵前一點都不擺官威,言辭間對他這個小主考官頗為尊敬。

他心知五人這般行為,想來敬元帝應該事先警告過,國子監的先生他當年又不是沒接觸過,一個個拽的二五八萬,看人都吊著眼睛,如今能放下身段聽他說話簡直就是一件大稀罕事。

不過,乖乖聽話是好事。

這幾人跟著馬大學士隻出過幾年會試題,對出朝考題的節奏不太了解,好在這幾人頭腦聰慧,謝行儉略略一說,幾人就明白了。

鎖進考功司小院的頭一天,幾位先生包括謝行儉都不是立馬就提筆出題,而是將往年的朝考題拿出來互相研究,摒棄之前出過的相似類型題,防止出的題目無新意。

除此以外,謝行儉還要將往年進士們的試卷隨機挑幾份,彙總出進士們做朝考題的差距,對於那些失分很多的題,他們會留心些,儘量在接下來出考題時不去觸碰這類區域題目。

經過整整一天的頭腦風暴後,六人將鑽研過的朝考題收起來放置一邊,吃過一頓豐盛的朝食後,六人開始各就各位,拿著分到的任務認真翻書出題。

謝行儉一乾人在小院裡起早貪黑的工作時,京城各大街的積水都快蔓延到腳踝了。

要麼說謝行儉第六感很強呢,謝長義回家後,第一時間就是招呼小廝們馱鍬去疏通家裡所有的地下水溝,還不忘吩咐婢女們拿銀子去外邊瘋狂采購米麵。

王氏抱著團寶軟趴趴的身子,邊哼著小曲哄小兒子入睡,邊輕聲道:“當家的,這真的是小寶交代你做的?”

“那能有假?”謝長義語氣少見的嚴肅,“小寶親口跟我說的,除了這兩件事,小寶還說要將地窖裡的吃食掛到梁頂上,回頭雨大了倒灌進屋,地窖裡滲水可就慘了!”

“阿彌陀佛……”王氏臉色刷的變色,“好端端的怎麼會澇呢!我聽隔壁幾家太太說,京城夏天熱的慌,旱倒是有過幾次,澇災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啊。”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謝長義將熟睡的團寶輕輕的接到自己懷裡,隨後放進身後的小搖床上,與王氏對視一眼,夫妻二人來到房外。

“當家的,”王氏揪心的望著院子裡冒雨鏟溝的下人,“這要真的澇起來,小寶咋辦?咱們還能躲到羅氏北莊的山上,小寶能往哪裡躲?那些守著他的官兵會護著他嗎?”

“會!”謝長義心裡沒底,但總得給掛心兒子的婆娘吃一顆定心丸,冷靜道:“小寶說他不會出事就不會出事,咱們兩人護住自己就行,彆給他添麻煩。”

王氏迭聲點頭,搓著手哀歎:“小寶上回從那裡出來,整個人都瘦脫了相,這回怕又要瘦好幾斤,我得提前抓幾隻補身子的乳鴿和小母雞備著,等他回來煨給他吃。”

“對對對,”謝長義猛吸了一口煙,眯著眼略帶欣慰道:“他身子骨沒孝哥兒健實,你是該給他多備一些補肉,小的時候,小寶但凡乾一點重活,晚上到家身上肯定是青一塊紫一塊,老族長還笑話他,說他身子金貴,不是吃農家飯的料,果不其然,小寶長大了就再也沒下過地。”

“你呀,糊塗腦子。”王氏叉著腰嗔笑,“老族長當年說小寶金貴,可不是誇小寶,人家是拐著彎說小寶乾農活不上手。”

謝長義臉紅成豬肝色,他當時隻覺得小寶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哪裡會想這麼多。

王氏婦人家遇事慌張,此刻被嘩啦雨聲攪和的心亂如麻,開過兩聲玩笑後,王氏在屋子裡來回徘徊。

“地窖裡的東西多的很,等會讓人多砍一些竹子回來撐支架晾著,”王氏躊躇道:“對了,當家的,你得上街找個大夫,小寶過兩天回家怕是身子又不爽,暈暈沉沉的,總要給他安排個大夫看著。”

謝長義額角抽筋,囁嚅道:“我才從街上回來,好些鋪子都進了水準備打烊閉門幾日,不知道藥鋪是不是也這樣,聽你這麼一說,我現在就得跑一趟,不管是撿幾副藥還是請個大夫提前在家裡住著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