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2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7374 字 6個月前

真稀奇。

頭一回見識到說話能把人說睡著的人,謝行儉不得不佩服高深。

有高深在,他好歹睡了幾個安穩覺,待回到雁平時,他看上去還算個精神小夥。

九月上旬,地處南邊的雁平縣早晚涼爽,謝行儉心心念念著馬上就能回家,因而後半夜就醒了,胡亂的披了件衣裳,就這樣半眯著眼,懶散的倚靠在轎榻上等候下車。

馬車是踩著東麵旭日擢升時進的林水村。

魚肚皮才光亮一點點,林水村的人已經開始馱著鋤頭出門下地乾活了。

遠遠瞧見村口進來一輛馬車,村民不約而同的停下手中的活計,紛紛湊到一塊嘀咕。

“這回又是誰回村啊?不會是小寶秀才吧?”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瞪大眼,巴巴的看著馬車,低聲呦嗬。

“有才娘,你可拉到吧!怎麼可能是小寶秀才,前兩天長義兄弟回來時可明明白白的說了,說小寶秀才在京城忙的脫不開身,不能回來送老族長一程咯。”

“要我說,小寶秀才這事做的不在理。”

有才娘撇嘴,“當年他們家分家時,如果不是老族長押著謝家老大爺拿出幾吊銀子給長義兄弟,他家能有銀子蓋房?老族長幫他家掙了這麼大的便宜,如今倒好,老族長不行了,家有最有出息的兒子都不願意回來送一送,呸,沒良心。”

“有才娘,你不會說話就彆說!”有人皺眉,走過來反唇相譏。

“就是,閉嘴吧你。”

坐在田埂上拔草的婦人搓了搓手,盯著進村的馬車看了幾眼,道:“要說老族長的恩情,長義兄弟他們一家早幾年就還清了,現在還大老遠從京城趕回來,算是有情有義的人了,有才娘,你當著大夥的麵說小寶秀才沒人情味,那你可要掂量掂量,你腳下踩的地還是小寶秀才出錢讓老族長買的呢,沒有小寶秀才,你有不要花銀子的地種?”

有才娘聞言臉色不太好看,村長這時站出來補了一句:“年前朝廷下了旨意,說京城裡頭鬨了一場掛田案,現在已經判了,從今年開始,但凡族裡有功名的後生,隻能將免除賦稅的田地分給同族的人家進行掛田,這樣看來,咱們族裡隻要有小寶在,各家以後的田稅就會輕好多。”

“村長說的可是真的?”有才娘立馬轉哀成樂,欣喜的歡呼。

掛田減免賦稅的事一下炸開了鍋,周圍的村民相擁圍在村長身邊,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

掛田的事關係到自家一年銀子的進賬,村民們自然上心這件事,因而謝行儉的馬車打旁邊經過時,都沒幾個人上前問候。

車轎內的高深蹙眉,替謝行儉打抱不平,厭惡道:“這幫人好沒意思,簡直就是草木愚夫,公子回不回來礙著她們什麼事了!一聽公子能給他們帶來好處,一個個沒羞沒躁的又開始說公子的好話,兩幅麵孔的人太惡心了,真心替公子覺得不值。”

“不值的什麼?”

謝行儉斜躺在轎榻上,冷冷道:“人前人後,大家不都這樣嗎?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我早就習慣了,但這些村民算好的了,隻會嘴上說說,不像京城裡的人,直接動手陰你。”

“公子受委屈了。”高深悶悶道,“給他們好處,還討不到半句好話。”

“這才哪跟哪啊~”

謝行儉起身將下巴抵在車窗上,目不轉睛的欣賞窗外的風景,十分有耐心的道:“像掛田這樣的事,是我自願拿出來給族人用的,談不上委屈不委屈。他們雖然嘴臭了些,但芯子其實不壞,我不怕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我怕的是那種口有蜜,腹有劍的小人。”

“公子就不擔心村裡人也……”高深很認真的問。

比方說有才娘,這種貪小便宜的婦人,指不定哪一天就在背後捅他家公子一刀。

“他們不敢,也不會。”謝行儉俊眉輕揚,篤定道。

高深聽著一頭霧水,謝行儉見馬車越來越靠近自己的家門,遂斂起笑容,淡淡道:“他們是林水村的人,祖祖輩輩的根都在這,得罪我這個搖錢樹不劃算,即便有幾顆老鼠屎暗中作祟,怕是事情還沒怎麼樣呢,自有族裡的老人替我收拾他們。”

這就是古代族群而居的好處。

說完,不等高深領悟,謝行儉就掀起車簾,招呼車夫停車,隨後一躍而下跑開。

迎著晨光,謝行儉輕輕叩響自家祖宅大門,幾聲後,屋子裡傳出丫鬟秋雲的聲音。

“老爺?”秋雲打開門後瞠目,抬高聲音衝裡頭喊老爺回來了。

謝行儉大步進屋,在爹娘震驚的目光下,三言兩語解釋清楚回來的原因。

謝長義披著外套,沉聲道:“吃早飯沒?沒吃就趕緊吃兩口,咱們一會就要去老族長家。”

謝行儉搖頭說不餓,又問老族長現在情況如何,他回來的算不算晚。

“趕上趟了。”謝行孝抹眼淚道:“昨天夜裡,我瞧著老族長似乎回光返照,眼瞅著胃口好了些,還拎著大夥說了半天的話,眼下看來,怕是油儘燈枯,快熬不住了。”

“我去看看。”謝行儉心頭冰涼,將裝有誥命的物什交給他娘,沉聲道:“這裡頭是皇上賞給娘和棠笙的誥命,本該由兒子親自幫娘佩戴珠冠,可是老族長那等不及,兒子就先過去了。”

“趕緊去吧,誥命的事,娘不著急。”王氏紅了眼眶,不知是哭老族長還是哭姍姍來遲的誥命。

這邊,謝行儉疾奔往老族長家去,還沒靠近,遠遠就聽到裡頭有人在哭,一進門,一口碩大的香爐堵在門口,正燒著黃紙,旁邊還跪著兩個身穿喪服,不停抽泣抽噎的小孩。

應該是老族長的曾孫子。

屋簷下掛著白色燈籠,將敞開的靈堂渲染著淒慘滲人。

“老族長……已經去了麼?”謝行儉喘了口氣,麵色發青,說話時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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